”
Y國人的浪漫總喜歡放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比如說,無時無刻不期待一場緣分的邂逅。
梁寄沐沒有那個心情,也并未反駁,笑著岔開話題:“窗戶可以打開嗎?”
“如果您不怕冷的話,當然。”
窗戶打開瞬間,梁寄沐明白店主的提醒確實有一定道理。
冬天的寒風最是刺人,打在身上像被針扎。
他拉了拉領子,大半張臉都埋在沖鋒衣里。
被咖啡杯壓住一個角的邀請函簌簌作響,讓人忍不住擔憂,會不會下一秒就被風卷走。
梁寄沐長睫下垂,冷眼瞧著,心想被卷走了也好。
省事。
可能是這地方距離教堂比較近,上帝善心大發,這個念頭剛落地,就實現了他的小小愿望。
那邀請函啪嗒一聲,打過窗沿,順著窗戶縫隙飄走了。
余夕征嚟——
梁寄沐:“……”
行吧。
他按了按太陽穴,沒有追出去的打算,在感到冷之前,把窗戶合了起來。
口袋里的手機不停震動,梁寄沐在它和逐漸冰冷的咖啡里為難幾秒,選擇了前者。
“梁寄沐!”
剛接通,搭檔的叫喊就沖得他耳膜一痛:“你申請通過了!”
“我知道。”梁寄沐回得很平靜,“但我不去了。”
搭檔不可思議道:“你他媽……真不去?”
梁寄沐說:“不去。”
這玩意兒不規定名額,只要有能力,一百個也招,兩百個也招。
他不去,不耽誤別人,也不算浪費。
搭檔實在覺得可惜:“再想想辦法呢?老梁,這個真的很難得。”
再想想?
這三個字今天已經無數人給他發過了,但沒有一個人愿意給他提出個方法建議。
哪怕是“我覺得你該去”這種話也沒有。
畢竟人都不敢對別人的人生選擇負責。
梁寄沐忽然有些煩躁,開玩笑似的說:“等會先下的要是雪,我就參加。”
搭檔哽住:“這不必敗嗎?”
梁寄沐懶散地壓著眉骨:“二選一的問題,跟輸贏有什麼關系。”
話是這麼說,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在這個選擇題出現的瞬間,自己就不可避免朝著一段傾斜。
他沒有外界傳得那麼神,他也會猶豫和退卻,他不是每個腳印都踏在實地上。
如果能有個人,或者哪怕別的什麼,能推他一下……
轟隆。
雷聲雜夾著閃電,將他的視野照得慘白一片。
梁寄沐抿了下唇,在搭檔的嘆息聲中,掛斷電話。
算了,想那麼多干嘛呢?
邀請函都飛了。
他直直腰桿,打算在暴雨下來之前離開。
誰料一只手忽然擦過他耳朵,落在桌子上。
梁寄沐低頭看過去,驚愕地發現,兩根修長白皙的手指下壓著熟悉的研究院封口信。
是邀請函。
“幸虧飛出去的是信不是刀,砸我腦袋上的時候我都懵了。”那人笑了笑,英文發音非常標準,“二樓的十幾家店就你一個人,應該是你的吧?不是我說,這麼重要的東西都能弄掉,哥們,你心很大啊。”
“……謝謝。”
梁寄沐下意識接過信函,沒回頭,借著美式的杯子反光,看到了一雙熟悉的棕色眼睛。
Y國真的很小。
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
方逾拾放下東西就收回了胳膊,抬頭看了眼窗外,挑眉道:“賞雨呢?”
梁寄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下意識就說:“圣誕節,在等雪。”
“那你要失望了,今天下不來雪。”方逾拾調笑一句,拿起手機看了眼,轉過身,“我還有點事,就不陪你一起等了。
以后跟人生大事相關的東西收好,可別再丟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
梁寄沐透過玻璃的反光,看到那人拿了把傘去柜臺付款,然后離開了小店。
他捏著那封信,望向門口震動不停的鈴鐺。
直到數不清的八音盒齊齊響徹在小店內。
梁寄沐驀然回過頭,店長剛好擺弄好最后一個八音盒。
獨屬于圣誕節的歌縈繞在耳邊,只有兩人的小店憑空生出幾分熱鬧。
那些水晶球里的白色泡沫不停跳動,晃亂了梁寄沐煙灰的瞳色。
一杯熱騰騰的摩卡替換了掉他面前冷得發苦的美式。
“是剛剛那位客人請的。”店長說,“他給我提供了一筆可觀的收入,請求我為您下一場雪,并托我轉告您‘圣誕快樂’。”
玻璃發出“啪”的一聲。
下雨了。
在雪之后。
梁寄沐愣愣看向他,半晌,喃喃道:“我是不是該對他說一聲謝謝?”
“那位客人說,如果下次有機會在這兒再見到您,您把咖啡請回去就好了。”店長笑呵呵道,“雖然不太準確,但這也算是一種約定?您看,我就說多等一會兒會有驚喜吧。”
邀請函的邊角已經被捏皺,梁寄沐將其撫平,輕聲笑了起來。
“確實是很好的禮物。”
他抬起眸子,被水晶球和白色絮狀物霸占的眸中盛滿了暖意。
“圣誕快樂,先生,我該走了。”
店長看了看外面瓢潑的大雨:“我想您需要一把傘作為圣誕禮物。”
梁寄沐搖搖頭,彎起唇角:“如果可以,我想要一份別的禮物。”
……
方逾拾對這件事的印象只停留在被林北謙叫走的一通電話,并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麼。
他不知道梁寄沐的項目和他的學校有很多交集,在很多個說不出名字的時刻,梁寄沐都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