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后視鏡看著梁青哭紅的眼,忍不住想到了梁寄沐。
這母子倆眼睛還蠻像,多情又薄情,不過梁青眼里只有虛偽的自私,不像梁老師,眼鏡一摘,看狗都像看情人。
方逾拾隨時隨地跟他對視,都能被溺死在那雙灰色的曈孔中。
梁青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冷笑一聲:“很可笑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方逾拾看了眼手機消息,說,“梁寄沐托我轉告您,希望您以后安好。”
梁青冷笑:“那你也告訴他,我不需要他的虛情假意,他要是真有想過我一點,該怎麼做心理清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看著我成為圈子里的笑話。”
圈子里離婚的人不少,要麼小三上位,要麼趁著年輕離,像她這麼大,在沒有第三者插足的情況下被離婚,還真是圈子里難得一遇的罕見。
這段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嘲笑她,就算梁父沒有讓她離開海城,她也不會再待下去。
方逾拾沒說話,一路開到車站,臨別前,才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卡。
“梁老師給的,里面有五百萬,如果您不奢侈揮霍,足夠過好后半輩子了。”
梁青嘴唇抖了抖,似乎想拒絕。
但最終,還是接過了那張卡。
意料之中的事,方逾拾諷刺地勾了勾唇角,雙手抄兜倚靠車門,目送她進站。
對于過慣奢侈生活的梁青來說,小小幾百萬,未必撐得過半年。
至于以后怎麼樣,就跟他們無關了。
梁寄沐是有原則的,五百萬估計是最后的心軟。
他收回視線,剛想轉身上車離開,卻聽到梁青在不遠處喊他的名字。
“方逾拾。”梁青遠遠站著,兀然笑了一下,“我兒子是什麼人,我比誰都清楚。”
“他跟他爸一樣,心狠。”
“你覺得他能對你好多久?”
方逾拾擰了下眉,沒回頭。
其實梁青說的,和他之前顧忌的一樣。
一場感情投入得太久,總會給人一種回收可惜的心理,他怕自己堅持不下去,也怕對方堅持不下去。
但梁寄沐和別人不一樣。
他對梁老師的喜歡或許比自己想的要多,以至于超過了這種顧慮,而梁寄沐能給他的情感和安全感,將超出的距離遠拉越遠。
可超過不代表甩脫。
或許等歲月足夠長久,他就可以幻想兩個人的老年生活,可以思考退休后住在哪里養老,也可以計劃在梁老師兩鬢斑白的時候,再去飛一次熱氣球,在暮年的時候,給年輕的晚霞余暉補一場有始有終的日出。
方逾拾從來都是目標明確的人,不喜歡漫無目的的等待。
在世界上規矩萬千的各人各事里,時間是最好的衡量標準。
他踩下剎車,在風吹過烏云,露出的月光襯在車邊的腳印上。
海城的沙灘并不好看,海也不夠藍,習慣了燈紅酒綠的都市麗人們很少會在晚上的黃金時間段來這里。
方逾拾吹了會兒風,隨手撿個石子扔出去。
微不起眼的漣漪被卷入浪花的那一刻,他想:就四年吧。
方逾棲的選修課結課論文,梁老師給他看過,人體內苯/乙/胺的濃度高峰大概可以持續六個月到四年,平均不到三十個月,他這人不講道理些,不要平均值,只要最大值。
甚至是超過最大值。
鞋底被海水打濕,方逾拾彎下腰,五指浸在白浪中。
之前丟出去的石子早不知道落在了哪個無人在意的角落,但他隨手一撈,卻抓起了一個海螺。
指甲蓋大小的mini款,在月光下閃著粉紅色的光。
他忍不住彎起眼睛,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發給梁寄沐。
正編輯文字,忽然聽到旁邊有人說。
“我的賺錢渠道是不是沒有了?”
方逾拾愕然回頭:“林醫生?”
林北謙短袖短褲,難得的休閑穿搭。
他走過來,視線在方逾拾手中的海螺上一掃而過:“我以為你撿到珍珠了,就這麼個海螺,還值得拍照?”
方逾拾不給面子地諷道:“你個母單懂什麼?”
林北謙笑容扭曲幾秒:“半年前你也是母單,哪里來的優越感?”
“起碼現在不是。”方逾拾笑了聲,“你來這邊做什麼的?”
林北謙說:“在京城待了太久,很久沒看過海了,最近幾天都來這邊散步,今天不巧,碰到了你。”
兩人的對話大多不“和諧”,但方逾拾今天有點沒興致。
那粒海螺在指尖碾了一遍,最后被放在左胸口的口袋里。
林北謙打開外賣軟件:“喝酒嗎?”
“開車呢。”方逾拾說,“沒有酒精的雞尾酒,有沒有?”
林北謙無語:“你直說汽水不好嗎?”
“那不帥。”方逾拾莫名想到什麼,樂了會兒,“要是梁寄沐,就該面不改色問我可樂味還是雪碧味了。”
“我可不慣著你。”林北謙笑罵道,“不是人人都有梁總能忍五年的耐性。”
他低頭踢著砂石,沒能看到這句話說完,方逾拾表情愣了幾秒。
林北謙說:“說起來,你今年的生日,是不是就能收到明信片了?”
“什麼明信片?”方逾拾倏然抓住他胳膊,用力得快要嵌進去,“哥,你說明白點!”
林北謙意外地看著他:“還沒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