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個待產前的小片段,時隔二十多年,Raglan依舊記得非常清晰。
有著驚人的記憶力也是件可怕的事情,背負著的惡意一直深深刻畫在腦海中,教人永遠無法喘息。
“所以她人呢?”云枝面無表情地問。
年老衰敗的Raglan神秘地笑了下:“你老師提過要不然給她一筆錢,和一個能安度余生的好去處,把你給換過來。”
他打量著云枝的表情,云枝一直低垂著視線,胳膊垂落著,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或許正焦慮地撥弄手指。
云枝重復道:“她人呢?”
脊背浮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他勉強保持著冷靜。
與起初表現出來的無所謂不同,心里真的留有幾分在意和期待。
即便母親在被瞞住的情況下選擇了優渥的物質享受,將自己送給沈習甫也沒有關系,他理解其中的顧慮和取舍。
再怎麼規避風險也好,不可否認的是,孕產給女性的傷害極大。母親決定承擔這些的時候,一定是非常愛他的吧。
就因為這個,就只需要因為這個,他很想去看看她。
Raglan看著云枝的神情,表情古怪地笑了一下:“這個嘛……”
盡管誘惑很吸引人,獨自撫養小孩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往后要想再婚,也很容易被拖累。她正值青春年華,大可選擇更美好的人生。
可是Raglan沒有聽取沈習甫的提議。
能否被同意暫且不說,騙一個人騙幾個月已經夠累,誰能保證接下來她不會發現端倪?誰能預料一個母親會怎麼庇護孩子?
要是被她攪局,那他們的努力全白費了。
等到云枝的心完全懸了起來,他重重地擊碎了它:“她沒有下手術臺,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哎,結束的時候,我居然跟沈習甫說這是一場意外。
”
不用他多說,云枝猜到了什麼一般,咬著牙關說了句“你真是畜生”。
云枝幾乎是瞬間站起身來,椅子被頂得往后推了一截,發出難聽的吱嘎聲。
雙手撐在冰冷的桌面上,眼睛里飽含著止不住的恨意,似乎要越過這層用來隔壁的玻璃窗,沖過去揍Raglan一頓。
“你知不知道樓憑在你爸車上動過手腳,導致后來出了事故?我聽說的時候就在想,他說出來的時候一定很爽。”
Raglan死死盯著云枝的臉,不放過每一個表情:“現在感覺真的是這樣。”
那張堪稱漂亮明艷的面孔總是安靜溫柔,亦或者流露出脆弱,難得這麼失控地泄出憤怒。
Raglan甚至有種報復的快意,兩次計劃的失敗原因都能和云枝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最后使得他身敗名裂。而此刻,云枝的滋味不會比他好受多少。
即便他會因為往事的揭露,背負著更沉重的罪名,不過沒有關系了,他已經跌落谷底,不介意摔得更狠一點。
“我把一大半事情全告訴你了,你有沒有滿意?”Raglan說,“不夠的話再告訴你一點小的。”
云枝抿緊了嘴角,警惕地看著他。
Raglan道:“你媽媽很愛你,和我說過好多次,當初和晏家那批親戚,以及樓朔他們講過流產,實際上她特別舍不得,只是你爸出車禍這種打擊太大了,讓她很消極。那批吸血鬼不愿意給她壓力,勸都沒怎麼勸她,可她其實是查找完人流手術的資料,就背地里崩潰地哭。”
聽他這麼講著,云枝說:“夠了。”
“我當時沒費太大的力氣,就把她說服了,不光是我能保證自己會竭盡全力讓她生下你,以及沈習甫的支持給了她勇氣。
最重要的是她說雖然你還很小,小得還沒有意識,但她直覺你是個很可愛的寶寶,希望你能來看一看這個世界。”
“當時怎麼沒一把火燒死你?”云枝似乎很快要受不了了,不自禁打斷道。
Raglan說:“明明是你自己想來聽的。”
“不要說了,到此為止。”
Raglan用手比劃了一截厚度:“她在懷孕的那幾個月里,幾乎每周都會寫信,你猜猜她是寫給誰的?”
“我走了。”云枝轉身就要離開。
“全是給你的,想要以后等你識字了,給你看她當時的一點一滴,分享她有多麼期待你的降臨。”Raglan說,“你該對她好一些才對,怎麼那麼沒良心?”
聞言,云枝頓住了步子沒有動,但保持著這個姿勢沒動,遲遲沒去看Raglan。
“你是不是生來惡心別人的?”他問。
不甘、遺憾、仇恨……這種情緒扭曲在一起,他產生了一種殺了對方的沖動。
要不是怕沈錦旬被動靜嚇到,會擔心自己,他說不定下一秒就會舉起椅子砸了玻璃窗,再打得Raglan頭破血流。
然而在外面的監視屏前,他這邊的情況一清二楚。
“你要不要進去把你老婆帶出來?”樓朔看沈錦旬臉色不太好。
沈錦旬道:“和他約過的,除非他喊我,我不會進去。”
當然,如果局面不可收拾,他肯定將約定好的這些束縛拋在腦后。
只是眼下這種程度,他預感云枝能夠處理。
樓朔碎碎念:“不是當他寶貝嘛,這時候倒不心疼了。”
“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戀愛經歷那麼坎坷了,每回都是快速分手。”
“請賜教?”
“當寶貝和當廢物是兩碼事,有的事情去摻和了其實不叫幫忙,叫另類的輕視,是在看不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