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能說會道的教授中,他格格不入。
為人處世不夠圓滑,甚至被情商拖后腿,吃過一些虧。這樣的人對勾心斗角應該避之不及,是不會在玩弄人心中獲得成就感的。
Raglan被問得一愣,緩緩道:“你把沈家那個老家伙氣得不輕,他前幾天夜里犯了高血壓,是我介紹了朋友過去開藥。”
這麼說著,他走上前了幾步:“聽他說的,你全都知道了。”
他一遍一遍地用清水去擦拭被弄臟的衣料,繼而扶正了微微滑落的眼鏡框,陰沉地看著鏡子里的云枝。
以往他們每年都會見上兩次,瞧著云枝一點點長大,被養成了天真柔軟的性格。
好操縱,也很容易受傷害。
令他感到顛覆的是,今天從云枝那雙清澈的眼睛里,居然看到了刺。
云枝冷冷說:“不是全部。”
“哦,可惜我和沈習甫不熟,因為你才偶爾有聯系,沒辦法解答你的疑問。”Raglan說。
其實云枝心里的困惑和老師無關,反倒是想不通Raglan的意圖。
這位教授是個窮苦出身,起初沒背景也沒資源,能讀完書全靠獎學金和資助。
做學術就要抱著不計回報的心態,對缺錢的Raglan來講,立即去企業里做研發更加適合境況。
可他沒有,不僅如此,在如今名利雙收后,生活依舊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樸素。睡在學校分配的狹窄單間里,過著單調到只剩下研究的日子。
他非常看重這份事業,投入了百分百的精力。
曾有老總開出天價的薪酬請Raglan去做藥物研發的指導,被他以不想分心的理由拒絕了。
他不被任何條件所誘惑,所以會當自己的監護人,絕對是主動的,還可能是提議者。
“要是這件事情被曝光,你會被譴責到死,以前的成就和未來前途全白費了。”云枝說,“你為什麼會愿意冒那麼大的風險,要給白宜徹換血?”
他喃喃:“而且發現我是個普通人,你表現得比我老師還崩潰。”
Raglan本來不想搭理,聽到“白宜徹”的名字,稍有驚訝地頓在原地。
太久沒在別人的嘴里聽到這個名字,他以為那只吸血鬼早被其他人忘記。不過眼下被云枝提起來,自己沒有感到欣慰。
要不是對方的體質平庸,直接推翻了計劃,這時候能夠和自己說話的就是白宜徹,閉嘴的是云枝了。
他道:“因為沈習甫本末倒置,做不成大事。要他把血袋存在身邊看管,時間一久,他就真當自己的小孩子在養著,差點放棄最開始的安排。”
“他身上有婚姻關系,他們談過戀愛還敲了紅章,而我和白宜徹是同學。到頭來居然是我在說服他,求他不要背叛那只吸血鬼。”
講成背叛有點重了,或許白宜徹若能自己做選擇,也會和沈習甫一樣不愿意推無辜者進火坑。
但在Raglan眼里就是這樣的,沈習甫為了個孩子,要斷掉白宜徹的生路。
“我從頭到尾,看到你就在想白宜徹什麼時候可以起床,他躺得也太久了。”Raglan道,“出事的那年我只有二十五歲,久到我已經有了白頭發。”
這些年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些,與沈習甫聊起來,多半是互相爭執和勸說。
現在荒唐地分享給云枝,他竟有點收不住。
云枝道:“你是不是……”
他可以相信Raglan的社交圈太小,一個同學也能令他掛懷十多年。
可Raglan能為同學頂著斷送前程的壓力,去做有違道德底線的惡事,這就太奇怪了。
“我不是,但比起金錢、聲望和愛情,遠有更讓人念念不忘的東西。”
云枝說:“念念不忘?你也說得太好聽了,實際只是在介紹自己為什麼會變成畜生而已。”
“畜生?隨你怎麼說。”
即便如此回應,Raglan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
“不是我說了算的,全看你做了什麼,這兩個字你擔當得起。”云枝說,“白先生要是知道你打著他的旗號做這種事情,肯定不會醒過來的。”
“是麼?”
“當然了,怕一睜眼就看到你坐在邊上,臟了自己的眼睛。”
Raglan深呼吸了幾口氣,道:“無所謂,我想要的只是一個答案,或者是一串數據也好。”
那時候他沒背景加持,也不被業界看好,有份重要資源落到了白宜徹的手上,然后出乎意料地很快出了成果。
如果能夠公布于世,肯定是飛躍性的突破。
但還沒來得及宣布,白宜徹在研討會上神秘兮兮地朝自己留了句“明天告訴你個勁爆消息,能顛覆大家世界觀的數字,務必洗耳恭聽”,便沒了下文。
他們再見面,就是一個身穿白大褂,一個癱瘓在床,連眼睛都不能自主轉動。
那份資源兜兜轉轉到了他手上,可他發現不了任何新的成果。
向白宜徹同組的成員詢問,那些人一問三不知,只會鼓勵他好好做下去。
所謂的勁爆消息一度成了他的心魔,每當自己的進展陷入瓶頸,就會記起來這茬,繼而反復琢磨。
這些年來,他不僅沒有淡忘,反而愈加期待著得到解答。
回憶到這里,Raglan道:“死掉你又怎麼樣呢?只要白宜徹能醒,他的價值比你這個破畫畫的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