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曦受到了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傷害，而袁程遠卻憑借著這種齷齪手段，獲得了原本不屬于他的角色。

寧斐然心里一時復雜難言。

他對張曦并不了解，只聽過名字，但仍然覺得她是一個勇敢的姑娘。

圈內這種被強迫的事情并不少，但很多受害者只能默默把事情遮掩過去，絲毫不敢讓別人知道，所有的苦難都自己品嘗。

張曦能鼓起勇氣為自己討回公道，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情。

身在娛樂圈，誰都知道這種事情對自己名譽的打擊有多大，哪怕本身就是受害者，但最后輿論攻擊的方向卻是針對自己的。她可能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這種桃色傳聞，圍觀群眾不會為他們惡意的猜測而感到抱歉。

即便如此，在確定袁程遠能受到懲罰后，她就果斷地站出來了。

在這一點上，寧斐然覺得張曦是個讓人欣賞的勇敢的人。

這時候想想她跳河自殺，寧斐然其實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她扛過了艱難坎坷的日子，對給自己造成傷害的人有力還擊，最后卻放棄了生命。這多少讓人覺得詫異。

但是寧斐然轉念一想，他沒有設身處地經歷過張曦的事情，或許有其他的內情也未可知。現在人已經去世了，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警方之前出具了通報，只說張姓女子在某河段自殺，當時并未有人聯想到娛樂圈。張曦不出名，粉絲寥寥無幾，她的死亡可以說沒濺起什麼水花。

又過了幾天，張曦自盡的消息從圈子里擴散出去，許多網紅以及十八線小明星，開始趁著這個機會給自己艸人設蹭熱度了。

一群人發微博表示自己的好朋友自盡了，生前她們關系多麼良好，現在多麼悲傷云云。

大眾對這種事情總是抱有同情心的，很多人看到了會留言安慰一句，逝者已逝，生者還要繼續前行。潛意識里，對發博的網紅就會有些好感，覺得重情重義。

于是蹭熱度的十八線和網紅們借著這個，漲了一波人氣。路人在大面積刷到“張曦”這個名字之后，也有了一點印象，紛紛表示緬懷。

最吊詭的事情就在于，張曦生前并沒有什麼知名度，死后卻好像憑空冒出一群好友和忠實粉絲，每個人都真情實感地為她發聲。

在博主們的文字里，她脆弱又敏感，受到了世界上所有的不公正待遇，并且會按照時間表挨個向他們傾訴。

讀來令人迷惑，每位博主印象里的張曦都全不相同，好像孫悟空一般，精準掌握了七十二變的技能。

這天，寧斐然在《小窗記》劇組拍戲，中途休息時看手機，發現趙云扉給他發了消息。

【趙云扉：我跟你說件事。】

寧斐然從上個劇組殺青后就沒怎麼跟趙云扉聯系，這時還有點奇怪，回了一個問號過去。

對話框顯示趙云扉正在輸入，大概有些猶豫，好半天才發過來下一條信息。

【趙云扉：昨天我聽別人說，張曦是因為被好幾個人……才會跳河自盡的。】

【趙云扉：而且頭一次，就是你們去會所救我那晚。她也在那里。】

【趙云扉：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就覺得有點難受。在圈內這件事除了你也沒別人知道，只能跟你說。

】

寧斐然拿著手機，默然無聲，半晌只能沉沉地嘆氣。

他完全沒想到，在那天晚上，他們因為及時救出了趙云扉而感到慶幸的時候，在同一個地方，還有另一個苦苦掙扎的靈魂。

驟然得知這件事，給寧斐然造成了一點沖擊。接下來的拍攝過程中，寧斐然有點心不在焉，NG了數場。

導演疑惑道：“斐然怎麼回事，今天狀態不好？這幾鏡都拍的不大行，跟前面有點脫節啊。”

寧斐然趕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有點走神。”

他平時演技好，配合度高，脾氣溫和，因此大部分工作人員都對他印象很好，此時紛紛投來安慰鼓勵的目光。

但寧斐然還是分心，也說不明白具體在想什麼，只有些無端的茫然。

當天拍攝草草結束，寧斐然心里過意不去，給劇組所有人點了奶茶當作賠禮，自己早早回了酒店，躺在床上發呆。

周弈很快發現他情緒有點不正常，放下手頭的工作陪他躺了一會兒，片刻后才問：“怎麼了？”

“唔。”寧斐然側身，慢慢地把趙云扉告訴他的事情說了一遍。

周弈平時投資圈內項目，大多數還是跟導演制作人等打交道，明星藝人的消息沒有過多關注，只大概知道一點，這時也沉默了幾秒。

這件事本質上與他們沒什麼關系。但是，由于那天恰好去了會所，寧斐然忍不住會想象一個可能。

假如他們當時發現了這件事，那麼，現在張曦會不會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結果已經注定，但就因為如此，才會讓人忍不住為逝去的生命感到可惜。

周弈攬住他，在背后一下下撫摩：“不是你的錯。”

寧斐然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