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天氣預報界面,群聊天記錄一條一條彈出來,這個群叫“明天沒有太陽”,群友來自五湖四海,他們全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目標:找個安靜的地方平靜的死去。
群友“剪了長發”在群里哭訴苦,她的媽媽總是跟她說家里沒錢,生病怪她沒注意身體讓自己感冒,嫌她看病花的錢多,說的最多的話是讓她省著點花,就連買稍微貴一點的衛生巾媽媽都要說她敗家,冬天限制家里人一周只能洗一次澡,家里洗手間只能上小號,大號要去離家一公里外的公廁……
“剪掉長發”說:【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緊接著是一個又一個群友現身說法,一個比一個凄涼,他們都有著共同的疑問: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沈夕恒看著火煲著湯,手機扔一邊,對他而言活著的意義僅僅只是因為他還有未完成的責任未還清的債,人間不苦,但也不甜,沈朝昀比他更苦,他欠沈朝昀的,沒還清之前不敢死,也不能死。
要說有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也有,很多。
鄰居大媽做的芋頭餃Q彈滑爽,保安大叔用煙嗓唱的京劇繞梁遏云,小區門口那一整片的三角梅燦爛耀眼,去往地鐵站那條路兩旁的鳳凰花熱情似火,公司附近的天橋底下那幾只被路人喂的胖胖的流浪貓憨態可掬,沈朝昀趁他睡著偷偷替他蓋被子的樣子很可愛……
還有,記性中有個叫程祈的男孩,那個男孩經常出現在沈夕恒的夢里,他說:沈夕恒,等我來找你。
夢里總是美好的,程祈明明不會說話,更不會來找他,六年了,記憶里很多事早已慢慢模糊,唯獨父母車禍和關于程祈的事清晰可憶。
不對,也有不美好的夢,只有關于程祈的夢是美好的。
昨晚又夢見爸媽,媽媽渾身是血,指著他,說后悔生了他,說他害死了一家人。
沈朝昀的聲音打斷沈夕恒渾亂的思緒:“湯滾出來了,你在那里站著干什麼?”
“走神了,哥,我去上班了,湯晾一晾再喝,有事給我電話。”
沈朝昀坐在輪椅上看著書,頭都沒抬:“不會有事。”
六年前沈朝昀在國外做了兩次手術,康復一年才回國,只可惜神經嚴重受損,沈朝昀的腿沒有完全恢復,腿部失力無法支持身體力量,偶爾能站立幾秒,大部分時間依賴輪椅。
康復過程不能回想,盡是血和淚,一次又一次跌倒,又撐著站起來,兩手磨的全是水泡,沈朝昀從來不叫苦,訓練的時候從來不讓沈夕恒在身邊,只要沈夕恒在,他一定會發脾氣,這兩年能直立站起來,只是走路還有些困難,他是個閑不住的人,學習,看書,學著做網站,在網上幫人代筆寫文章,給公眾號寫文案,賺著微博的生活費,沈夕恒從不干涉他的決定,只要他活著就好。
沈夕恒在一年后回來繼續上大學,那時他只顧著沈朝昀,忘記了他自己已收到T大的錄取通知書,小外公親自去學校找到學校負責人說明情況,請求不要打回學籍,保留學籍一年。
沈夕恒現在在一家智能電子設備公司上班,做最簡單的工作,職務全稱“辦公室助理”,實際就是一打雜的,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到公司,一進公司門李姐塞給他一個文件封:“小沈,這個送到建設路76號建德大廈9樓,聯系人和電話我發你微信,趕緊送過去,對方急用。
”
找到建設路76號,建德大廈重新裝修了,原本的灰白墻面貼上裝飾玻璃,往來車輛,路邊綠植,全都映在玻璃上。
來不及欣賞,趕緊上樓送文件,公司前臺很客氣,沈夕恒看向公司名,“晨曦醫療器械有限公司”,名字還挺大氣。
下樓,沈夕恒沿著玻璃墻往大廈后面的公交車站走,頭發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風吹亂,他停下對著玻璃整理頭發,太久沒照鏡子,差點不認識鏡子里的自己,瘦,頹,沒點精神樣。
剛扭頭,玻璃鏡里閃過兩個人影,其中一個一身西裝的男人側臉映在墻上,沈夕恒猛地心頭一顫,他不敢回頭,瞪大眼盯著玻璃,那人,很像程祈!
同樣的側臉,同樣的走路姿勢,沈夕恒只覺得一股異樣的情緒只往心臟鉆,第一反應是逃跑,腳比大腦反應更快,他慌不擇路的往反方向跑。
另一邊,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扭頭看著他的背影,清冷俊逸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沈夕恒一直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程祈第一反應是跑,甚至沒來得及確認那是不是程祈,也許只是像呢?
為什麼要跑,明明很想見他,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真的遇見,他卻沒勇氣面對他,那年不告而別,沈夕恒是做好了一輩子不見面的打算,驟然再見到他,頗有種“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感覺,本能的只想逃。
一口氣跑到前面公交站撐著雙膝喘氣,不等氣息喘勻,沈夕恒又原路跑回去——他要確認那是不是程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