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武宗反問:“你不做皇帝做什麼?”
他與秦湛瑛額頭抵著額頭:“我沒有如你一般得到答案,可我知道,在你決心做出某個改變前,你要多觀察,就像打仗前搜集情報一樣,越是要進行重大的改變,越要如此謹慎。”
秦湛瑛:“而且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改變,只是為突然得到的知識而心緒不定。”
是啊,悟出了一個答案后,更多的問題就接踵而來了。
好在秦湛瑛總是樂于接受挑戰,對他來說,掌控欲強是一回事,探索問題的答案卻絕不是一場苦難,而是愉快的長旅,若知盡一切知識,通曉萬事萬物的因果,對秦湛瑛來說才是巨大的不幸,若是世間沒有了未知,他的人生該多麼無趣啊。
秦湛瑛閉上眼睛。
正在將手中檀木細細雕成發簪的秋瑜并不知道,他和呂曉璇、金虹珠在這個世界掀起的最大的蝴蝶效應,已在今晚靜謐無聲的夜里悄無聲息地到來。
承安十七年末尾,承安帝因腎病倒下,太子立刻回京,而秋瑜作為禹國知名名醫,也放下手頭一切事務朝著大京趕去。
第148章 病情
苦日子過得太多,造成的結果就是人體臟器會有大量隱患。
比如承安帝,他小時候過得不好,長大后打仗,身體虧空嚴重,年紀大了以后腎就不干了。
若是有透析儀器,或者是后世的藥物在,承安帝都還能續一下,可以如今的醫療條件,秋瑜也沒辦法。
承安帝的病癥在嚴重起來后,這個時代就沒人能拿這病有辦法了。
會診結束,沒人說話,承安帝就知道結果不太好了,一聽自己也就是這兩三年的事,心中也不意外。
他揮了揮手:“都退下吧,朕想要歇一歇。”
太醫們紛紛后退,秋瑜跟隨著離開,走出宮殿前回頭看了一眼,承安帝靠坐在床頭,因病痛而寡淡的面孔上帶著濃濃的疲憊,卻很平靜。
其實承安帝是開龍帝諸子中除梁王外與秦湛瑛在外貌上最相似的,這意味著當他不說話時,旁人就能從他的輪廓間找到秦湛瑛的影子。
承安帝在眾人離開時緩緩地躺下,將被子拉起蓋過頭,像個受傷的孩子。
秦湛瑛去扯了扯被角,見承安帝不松手,說:“我叫皇后娘娘進來陪您?”
被角上下點了點。
行吧,這里交給洛皇后。
秦湛瑛也離開了,他讓人在外殿擺了桌椅,低著頭處理公務。
御醫們則退到偏殿商量。
章芍問道:“這、這病錄到底要怎麼寫才好?”
事關皇帝的身體,落筆的每一個字都是千鈞的份量,影響甚大。
秋瑜說:“能看病錄的只有皇后和太子,據實相告就好。”
太子不是那種會醫鬧的患者家屬,禹武宗連自己快死了的時候都沒為難過大夫,有他在,給皇帝看病的醫生們要背的心理壓力就小得多。
太醫令與章芍對視一眼,上前陳述他們觀察到的病癥和脈象,以及商討好的治療方案,最后秋瑜執起毛筆,思慮片刻,開始書寫,這病錄上是他的字跡,往后若有人要追究,他背的責任也會是最大的。
病錄最終抄錄兩份,一份給太子,一份給皇后,原件儲存到太醫院中。
秦湛瑛好歹也是個習武之人,自然略通醫理,能看懂太醫院給出的診斷和開的方子,更明白承安帝的病癥有多重。
他垂下眼眸,想了許久:“無論花費多大的代價,給陛下最好的治療,讓他好過一些。”
太子不為難御醫們,也不強求根本不可能的治愈,只說讓承安帝好過些。
秦湛瑛揮退了其他人,起身去搬椅子到自己的書桌邊,秋瑜連忙伸手去奪:“我來我來,你怎麼能做這個?”
秦湛瑛單手提著椅子:“又不費事,而且我沒殘沒死,怎麼不能做事了?順手而已。”
椅子放下時發出咯的一聲,與秦湛瑛的椅子平行,秦湛瑛指了指,秋瑜會意坐下,兩人肩并肩,秋瑜甚至能看見書桌上有一個兔子木雕在充當鎮紙,也能看清奏折上的文字,那是有關吐蕃道路修筑的事,秦湛瑛想從那高原凍土之上修筑一條道路下來,可工部的人去了,也只能回一句“不可能”。
那是屹立于亞洲大陸上數萬年的天險,擋住了西南部外來者的覬覦,也讓高原上的人與外界隔離。
秦湛瑛見他目光停駐之處,解釋道:“吐蕃農奴過苦,宗教力量泛濫,即使是我也要拉攏施恩桑珠喇嘛,才能維持朝廷對那邊的統治,可若是不管宗教,農奴之苦的根源就永遠在。”
“除非那里也能富一點,糧食多一些,民生不那麼艱險,才能用朝廷替代那些奴役農奴的貴族。”
秋瑜心想這個話有點“制度要進步脫不開生產力的發展”的意思了,像秦湛瑛這種治國久了積攢了大量實務經驗又聰慧得不得了的人,能悟到這一層似乎也不令人意外。
然而可惜的是,現有的生產力就是沒法把吐蕃與巴蜀的道路修通,交通阻隔令秦湛瑛無法徹底掌控那里,他只能通過他本人壓根不信的宗教去影響那里的人,間接讓那的人好過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