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瑛想朝創造歷史的人們走去,想要悟出更多真理,但還沒等他徹底了悟呢,人就沒了。
不過在死前,那位秦湛瑛已經十分肯定,在他死后,禹的朝堂遲早會面臨一場巨大的動蕩。
他死得太早,有些人沒殺干凈,這些人勢必會反撲,而被他提拔的那些人又已經形成新的利益集團,且內部還不怎麼團結,屆時一定會殺得血流成河了。
而他答應章樺要推行的、可以惠及天下百姓的醫療,建立更多慰民署的事也辦不成了,那些或是野心勃勃或是心懷大義的女官們,大概結局也不會好吧。
至于曹妃、曹家、曹妃的兒子們,他們在禹的史書上會落下怎樣的痕跡,秦湛瑛也不知道了,但曹妃成為太后后,首先看中的是自己的家族利益,曹家的利益就是要擊潰禹武宗留下的班底以吸食更多國家血肉。
死亡來得太突然了,秦湛瑛來不及做任何準備,只留下一段記憶給另一個自己,而對小太子來說,這段來自禹武宗的記憶是一段財富,因為他可以直接站在秦湛瑛已經悟出來的階梯上,朝著更高處攀登。
但如今局勢與禹武宗那會兒還不一樣,畢竟他娘練出了一支軍隊,成為了他想要推動變革時最有力的支撐,他還有秋瑜。
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梁王的聲音停住,小心翼翼注視著他。
秦湛瑛放下茶盞,淡淡道:“你們的來意孤已知曉。”
他看了一眼曹妃:“孤問過母皇,她說,梁王日后還是梁王,但只能是梁王,當年的婚事已經廢了,那就廢了,不用重來,不過她也說過,不介意孤與弟妹相處,到底是手足麼,梁王府的小世子與兩位郡主以后就放在孤這邊吧。
”
這就是不想和梁王過于親近,但愿意照拂一下弟妹的意思了,梁王心中欣慰,甚至有點感激。
前妻是一諾千金的人,她在和離書中寫過與自己一別兩寬,無怨無恨,果然就沒有和他計較為難的意思,只是他自己不好,錯過了這段親緣。
但其實……這樣也好,秦樹安很喜歡呂曉璇,他不希望呂曉璇將人生浪費在生育中,也不想她為了生育損耗健康,這就是秦樹安后來提出要納妾的緣故。
曹妃有一名兄長在助他入京復仇時丟了性命,所以他也尊重曹妃,曹妃吃醋時殺了人,秦樹安也不想計較,曹妃為了曹家的利益,必須要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拖著病弱的身子流產兩次才有了秦湛琪,如今又要生第二個兒子來上雙保險,秦樹安也愿意配合。
而曹妃則愕然抬頭,看向秦湛瑛的目光中帶上了恐懼和感激的復雜神情。
太子竟是在她找著機會開口前,就已經明了她的來意,且承諾能保秦湛琪。
這是何等的敏銳和聰慧,他看起來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穿一身素色常服坐在農家院子里材質普通的圈椅上,卻仿佛將她整個人都看透了,她的所有心思都逃不過這少年的眼睛。
不愧是寄托了禹澤兩國一統天下夙愿的貴子,不愧是雨神后裔,果然不是凡物。
就在此時,秦湛瑛仿佛無意地提起:“不過梁州的治安可不好,近年來犯了好幾個案子呢,我手下的軍隊在那邊駐守,順便推行田畝稅的時候,抓了好幾個人,有放高利貸的,有販人的,還有強搶良田的,血債累累,百姓何辜啊。
”
這一句話讓梁王神情嚴肅起來:“我會配合梁州駐軍,幫太子殿下早日治這些惡人。”
“哪怕他們背后姓曹?”
“哪怕他們姓曹。”
梁王握住曹妃的手,緊了緊,示意她不要擔心,那些事是曹家的事,不關她的事,安心就好。
曹妃心中一酸,垂下眼眸。
夫君心里到底還是有她的。
秦湛瑛挑眉,輕聲說:“犯罪的罪犯死了,有些事就算了了,他們不死,這事就不會過去,人命不是可以隨意玩弄的輕飄飄的玩意,日后梁王也該記住這個道理,莫忘了開龍爺分封諸子是為了讓你們鎮守一方,而非禍害一方。”
這話落在梁王耳里,是兒子警告他以后別犯事。
落在曹妃耳里,便是——你做過的事,你害死的人,太子都知道,你把命賠了,這事就了了,這任梁王和下任梁王就不用為你的罪拖累,你自己死得體面,你的孩子出生后就不會有一個名聲不好、因犯罪而被收拾的母親。
曹妃聽懂了,她甚至明白了為何太子不讓秦湛琪和父母一起來拜會,太子并不想當著親弟弟的面逼死他的生母,也算是留了一線慈悲。
曹妃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完全明白太子的意思,等秦湛瑛端茶送客,她便被梁王扶出去了,她努力憋著眼淚,不敢讓人看見自己紅了眼眶,免得外人說太子欺負生父的繼室,引來閑話,惹太子不快。
梁王和曹王妃拜會的事情就到此結束,曹妃之后很快就和梁王回去了,留下小世子秦湛琪和兩位郡主秦月庭、秦月湖,世人皆贊太子友愛手足,有長兄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