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府大門,章樺跳到地上,對著路邊干嘔一陣,揉了揉幾個止吐的穴位,就急匆匆往里面走。
竹因子來迎他時,章樺一揮手:“不用客套了,快帶我去看呂家小公子,你怎麼不早與我說他在高燒不退?小孩子一直發燒很危險的!快快快!”
章樺催促著,竹因子連忙引著他往里走,嘴上說:“多謝章兄愿來此處,破例診治孫少爺……”
章樺:“什麼破例不破例的!瓊崖島呂家才接了湖湘六千難民,我跑江湖好幾年,自稱是神仙坑蒙拐騙的人見過不少,就這一家真的有點神仙樣,聽聞此事還是呂家孫少爺主導,咱們做大夫的,若連這樣仁善的孩子都不治,便白學了一身醫術了!”
竹因子對他的話無比贊同:“孫少爺的確是心地善良,憐憫弱小,且極為聰慧。”
兩人說著,就靠近了呂瑛所在的屋子,還未請人通報,就聽到內部傳來一聲憤怒惡毒的指責。
“呂瑛,你心狠手辣,不顧我錢家這些年兢兢業業,我叔父更是勞苦功高,隨水軍征戰多年,負傷無數,你卻對家主進讒言,說下殺手就下殺手,簡直薄情寡義到極致,我和你拼了!”
竹因子瞳孔一縮,連忙奔到廂房門口,就看到一名姓錢的呂府管事朝著呂瑛撲去。
“孫少爺!”竹因子欲動手護呂瑛,就看到一只細犬如閃電般咬住錢管事的小腿,接著呂瑛抬手一甩,一支柳葉鏢便插入了錢管事的咽喉。
孩子柔軟的聲音聽起來還是不緊不慢、文雅動聽:“拖下去吧,這些人也是,一看姜平出門,對我就少了敬畏之心。
”
室內的侍女畏怯地應了,其中飛霜、飛雪兩名一人拖一條腿,將錢管事的尸體拖出門,見到竹因子也只是屈膝一福,便匆匆將尸體拖走,又有飛云、飛雨清洗血跡,點燃熏香。
章樺走進屋里,便看到一裹著紫白兩色衣物,頭發用深藍絲绦束起的少年靠在榻上,小臉燒得潮紅,神情卻依然冷靜,見他們進來,勾起嘴角,有禮地和竹因子打招呼。
“竹因子道長,這便是章神醫麼?”
呂瑛笑著點頭:“請恕呂瑛有病在身,不便起身。”
說這話時,他的眼睛是冷的。
章樺從沒見過一個七歲的孩子有如此冷漠的眼睛,而且呂瑛才殺了一個人,卻仿佛對此無動于衷,好像連人命都動搖不了他的內心,那位錢管事臨死前的咒罵更無法撼動呂瑛分毫。
看起來是個無心無情的孩子,給他看病恐怕會很危險吧,說不定這位大少爺一個心情不好,就也給章樺一鏢呢?
章樺后悔自己一時沖動來了這里,可是來都來了,現在說走,才是真的得罪人家,他只好硬著頭皮坐下為呂瑛看診。
一把脈,章樺心中沉了下去,他神情凝重起來,把了左腕把右腕,確定了一件事,這孩子心脈不對。
先前竹因子的師弟過來時,只說呂瑛先天心肺弱,但近一年已有所好轉,他便當呂瑛是那種有先天心疾但不嚴重,在五歲前養好了的類型,因此信心滿滿,覺得自己能輕易治好呂瑛。
現在他卻發覺呂瑛的心脈根本沒有長好!
這樣的體質,呂瑛便是能長大,只怕也是要短壽的。
不,應該說呂瑛現在的燒要是退不下去,他連長大的機會都不會有,可呂家只有這一個繼承人,他要是救不了呂瑛,恐怕呂家老家主不會放過他。
可從呂瑛發燒的時間來看,他是因為運湖湘難民時淋了雨才病的,思及此,章樺一咬牙一跺腳,硬著頭皮,決定還是要治。
他深吸一口氣,要來紙筆,寫下一張虎狼方子:“呂公子再燒下去恐會使心力衰竭,必須下猛藥,再配合針灸,先退燒才能談以后。”
這方子章樺給了,但若是呂家不敢用,章樺也沒法子了,他甚至有點沒醫德的想,若呂家不用他的藥方,那呂瑛便是夭折了,也不算他的責任。
竹因子一看藥方,冷汗就下來了,因為這藥方實在猛,猛到不該用在一個孩子身上。
呂瑛卻很平靜,他說:“用這張藥方,我活下來的幾率有幾成?若不用,我死的概率有幾成。”
章樺不言,竹因子更不敢下定論,只請侍女飛云快去匯報呂家家主,這事他們都做不了主。
呂瑛對章樺說:“大夫請坐,飛雨,倒茶。”
見章樺猶豫著落座,呂瑛鋪開紙張,提筆,繼續他接見錢管事前做的事。
章樺坐立難安,想告辭又不敢,眼角余光不經意間看到呂瑛書寫的東西,卻怔住了。
第一條,遵循軍主命令。
第二條,不得擄掠百姓、索取錢物。
第三條,牢記本軍隊所有人皆出自百姓,守衛百姓與疆土,乃呂家軍成軍之基。
……
呂瑛一直在修修改改,看得出書寫時非常謹慎,分明寫的是大白話,卻字字斟酌。
章樺睜大眼睛,下意識問道:“這是何物?”
呂瑛抬頭,耐心解釋道:“軍規,此前呂家水軍雖與倭寇作戰,護衛南海,但軍士們仿佛并不清楚自己為何而戰,也不知呂家軍的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