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憂心掛念的這個兒子,似乎并沒有那麼不讓人放心。
柳希夷聽他語氣變了,微愣:“怎麼了,爹爹?”
“爹爹真是愧對于你……你天生體弱,便想著讓他能無憂無慮過完這一生,凡事無需操勞,讓旁人去做便是,不讓你受苦去學這學那,不讓你管這些費神之事……可你其實并不想我們如此看待你吧?”柳長海問出了這個問題。
柳希夷的確不喜歡這樣,否則他也不會從十多歲開始便讓服侍自己起居的幾名侍者只在外候著,不進來扶他抱他。
他想自己下床,自己坐到輪椅上,自己出門。
他也不想聽家里人說什麼這些事別人會辦,他不用費心。
他有自尊,他不是一個廢人,他也可以做很多事的。
“爹爹……”
柳長海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然兒,爹爹知道你不喜歡……只是我和你娘都太擔心不敢放手,怕你撐不住。今后……你想如何便如何,只是千萬別傷了自己身子。”
柳希夷微微笑起:“爹爹,我知道的,我也從未怪過你……”
父子之間也無需什麼多余的話,柳長海笑著拍拍他肩膀:“我先去修書幾封,送給各位神醫。你快回去歇著吧,剛醒過來又跑來跑去,可得好好修養。”
“嗯……”柳希夷點點頭。
千里之外,死魔城前。
白袍軍如今駐扎在此,隨時可以進攻死魔城。
上次沙漠一戰,死魔城城主不知所蹤,而小公子在城中的人手并未見城主歸來。
如今死魔城城主不在城內,又有摧鋒、瀲滟這兩個在死魔城待了十多年的人在,攻城而入該是輕而易舉的。
然而真要入城,卻是千難萬難。
死魔城信仰黑蛇神,這城也建得有意思,與其說是城,不如說是一個蛇窩。
整座城依山而建,城中屋舍均以石壘成,中間過道之上也要搭著石頭,跟地道一般。房舍高低不同,錯落有致,一間屋的屋頂又是另一間屋的底層,或有梯子相連。其中還聳立不少堡壘碉樓,整個城都被石頭包裹著,陷入一個堅硬的軀殼里。
而且那些過道狹窄且復雜,本就是一個迷宮,進入其中一旦被伏擊,絕無突圍可能。白袍軍武力再強也施展不開,人再多也經不起耗。
白修宜見了這死魔城,便覺以往見過的那些所謂易守難攻之地,都算不得什麼了。
沒有十足把握之前,他并不會冒險。于是白袍軍的行軍速度就慢了下來,這幾日只是派軍中之人扮作瀲滟手下,隨瀲滟進城查探,先把城中情況摸清楚。
摧鋒早已叛出死魔城,自然不能回去,便在軍中繪制死魔城地圖,以便進軍。
那城中道路實在是復雜得很,又是一層接一層,就算是待了十幾年對那里幾位熟悉,也是一時半會兒理不清的。
摧鋒也花了不少時間,才把所有該畫的畫好。
才擱下筆不久,軍帳中便進來一名白袍小將,看去約莫十六七的年紀,便跟著大軍跑到這千里外來上陣殺敵。
也就比摧鋒幸運一點,摧鋒自己還是個小娃娃的時候就已經殺過自己的競爭對手,一些跟他同樣要被培養成殺手的小孩子。
“摧鋒少俠。”白袍小將開口,語氣成熟,聲音卻還帶著幾分稚嫩,“我奉軍長之令,過來取城中地圖。
”
摧鋒將幾幅圖遞過去,他行個禮便要退下,卻又被摧鋒叫住。
他便是疑惑道:“摧鋒少俠,還有別的事麼?”
摧鋒問道:“給人寫信,該怎麼開頭?”
“啊?先喚對方一聲,再寫自己想說的就好了……”
摧鋒點點頭,寫下“希夷”二字。
寫完又覺得不會好,另拿一張紙,寫了“然然”。
他突然想起來,希夷是柳希夷的字,那麼別人也都是這樣叫柳希夷的。他不想跟別人一樣。
他要用一個特別些的稱呼,只有自己這樣叫,讓柳希夷一看到就知道是自己。
寫完這兩個字,他又覺得缺了點什麼,于是又問:“那若是夫妻之間,這稱呼該如何寫?”
白袍小將頓時臉一紅,他不過少年,哪里有妻,一聽自然是有些尷尬。但這問題還是能回答的:“便在昵稱之后加個‘吾愛’之類……”
摧鋒點頭:“多謝。”
那小將見他接著就低頭認真寫起信來,似乎也不會再問什麼,便拿著地圖離開軍帳。
而摧鋒寫了又寫,改了又改,浪費了好多張紙,才終于弄出一篇讓自己滿意的來。
這封信綁在信鴿身上,往東邊飛去。
東邊的湛然山莊,依然被圍在重重機關里。
柳家派出家中子弟前往永安郡和附近各地尋找柳淵,三日之后家中又收到柳淵書信,言明所在之處。眾人便前去接應,半月之后終是將柳淵帶回了柳家。
柳希夷本是在院內歇著,聽到消息也一下有了精神,坐上鐵鯤鵬便去看人。
柳淵在自己房內,看起來并沒有受什麼傷,還是好好的。可柳希夷知道他已經中了毒,隨時會發作,到時便會痛不欲生。
“小淵……”柳希夷欣喜萬分,車輪轉動幾下,直直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