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清聞言一愣,的確,怪味海貝是薩維馬索的特色小吃——在200多年前的時候。婁清沒想到現在還是。
而且這確實是他最喜歡吃的一道菜,有時候還會當零嘴磕著玩。
婁清看著跟前的怪味海貝,依舊沒有動筷,但是鼻尖翕合了幾下,嗅到了冷冽的一陣酸辣香氣。
這一陣香氣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婁清塵封多年的記憶。
他的眼前劃過200多年前的薩維馬索,他家那個也是干巴巴的小老頭爹,跟面前這個小老頭差不多體型的老管家,以及他的兄弟姐妹、左鄰右舍……
故土的氣息即使隔了百年的鴻溝,依舊可以輕而易舉狙擊婁清的淚腺。
婁清淺淺吸了一口氣,壓過鼻尖的酸澀,才拿起筷子象征性地撥弄了兩下。
檸檬片、茅香葉、苦味草……
婁清的筷子忽然頓住,他從里面夾出一片干癟的果干狀半透明東西,問小老頭:“這是什麼?”
小老頭一看,頓時驕傲地挺起了胸脯,“是荷香果!”
婁清的手指微顫,筷尖夾住的東西掉回了碗里。
小老頭還在繼續說:“這是在枯井里才能長出的東西,別看它生長的時候黑不溜秋,一股霉味,但煮熟曬干后,和檸檬汁一拌,就又香又辣,是我獨創的秘方!”
200多年前,薩維馬索臨海,國內卻沒有淡水資源。婁清他爹受夠了鄰國的氣,決定要自己挖出淡水井來。可惜地理位置和技術所限制,婁清他爹折騰了好幾個月,也只得到了一口枯井。
他家那小老頭嘴硬不承認自己錯,天天照顧那口枯井,然后就在枯井里發現了那難聞又難看的果子,非得跟他說是意外之寶——騙他跟他弟弟生吃了拉了一天的肚子后,他家小老頭還梗著脖子犟,最后終于被他鼓搗出了煮熟曬干的吃法,獻寶一樣顯擺,并說要把這個方子當成他們的國家機密。
往事種種在眼前一一清晰浮現,那些以為已經忘卻的細節被復盤,然后喝如今的“巧合”碰撞在一起,生出了一個讓婁清遍體生寒的猜測。
“你說,這是你獨創的秘方?”
婁清的聲音都有些變調,雪豹循聲望過來,用腦袋蹭了一下婁清的腿——沒事吧?
婁清只是匆匆低頭看了雪豹一眼,伸手胡亂揉了兩下,就看向小老頭。
小老頭很得意:“是我獨創的呀,是不是很厲害?殿下要保密啊,那口枯井里就只長了這麼幾叢荷香果,一年結一季果子,咱們自己還得省著點吃呢,被人知道就沒了!”
婁清緊接著問:“哪兒的枯井?”
小老頭:“就是王宮外廣場上的那口呀,我還帶你去采過呢,你忘啦?每年去采的時候還被國民笑話,哼哼,他們哪里知道哦~他們就知道那井里沒水,又怕孩子掉下去,平常我都用草席子蓋著,除了咱王宮里的人就沒有人知道那里有果子了~”
婁清僵坐在那里沒有說話。雪豹也忽然明白婁清的異樣是為什麼——薩維馬索的王宮廣場上除了一個三層高的雕像噴泉,其他地方都是平整的手工磚,哪兒來的枯井?
看婁清的反應,雪豹只想到了一個答案——那口井是200多年前真實存在的井。
如果是這樣,那這個小老頭是誰?薩維馬索送他過來的目的是什麼?
雪豹有些急地磨了下爪子,他很想讓婁清立刻離開。但他爪子都要把地磚磨破了,婁清都沒有低頭看他一眼。
婁清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小老頭身上,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用了很大的力氣才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
小老頭一愣,似乎意外為什麼會被問到這個問題,但是接著他的表情就迷茫了起來,“我的名字?誒,我想想……”
小老頭陷入了沉默,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他有些焦急地搓著手指,撓了撓并不茂密的腦袋頂:“哎呀,怎麼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呢,老了老了……”
婁清沒有強迫他繼續想,而是換了個問題:“你家里還有誰嗎?”
這個小老頭記得可清楚了:“有哇,我有兩個兒子,都長得特別英俊,哥哥很愛吃我做的這個怪味海貝,是他最愛吃的,可饞了。弟弟也聰明,在聯盟讀了個好學校……”
小老頭說著就沒聲,像是忽然被人摁下的暫停的磁帶,到了這里頓住,又往回倒帶:“哥哥是個好孩子,又皮又乖,哎,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婁清的指尖都在顫抖,他用力把手握成了拳,盯著小老頭的臉,又問:“他們叫什麼名字?”
“名字啊……”
小老頭似乎特別不擅長記憶人名,又或者婁清連著問了兩個沒能讓他想出答案的問題,讓小老頭的記憶變得混亂起來,他嘴里只剩下了零碎的詞句,像是一個老年癡呆的病人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老了老了,小混蛋不聽話,不回來,咱家怎麼就是村子了?哎,殿下吃呀,這是你最愛吃的,不然都給你弟弟吃光哦!小混蛋今年還沒寄照片,回頭用藤條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