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的浪濤聲里,隱隱約約多了點輕盈的旋律,一聲一聲,勾動著婁清血脈里深藏的東西開始沸騰。
恍惚間,婁清從海浪聲里又聽到了之前那似是而非的呼喚。
【找到你了。】
【找到了。】
【找到你了。】
【——回來了。】
“婁清!”
手臂忽然被人拉住,婁清的神思也被扯了回來,那縹緲的海浪和呼喚如潮水褪去,眼前恢復了一片清明。
“嗯?”
婁清抬頭看了眼閆禹,不解。
閆禹的臉色很難看,他盯著婁清,第一次帶上了點怒氣:“你剛才是要干嘛?”
干嘛?
婁清奇怪,回頭看了眼,卻頓時驚出了一身的汗。
——他現在竟然站在碼頭的邊沿,一只腳已經抬起踩在了海面上空。
如果不是閆禹拉著他,他肯定會直接踏進海里。
婁清整個人一個哆嗦,徹底清醒了。
閆禹趁機把婁清拉回了碼頭上,低頭看著他:“你剛才是怎麼了?我叫你,但你好像沒有聽到。”
婁清想了下剛才發生的事,脊背后之后覺的發寒。
“我聽到有人在叫我。”
閆禹一怔,皺眉道:“有人叫你?”
婁清點頭,神思恍惚,“不僅是剛才,之前飛船穿越大氣層的時候,我好像也聽到了。但不太真實。——嗐,應該是我聽錯了。”
婁清覺得自己應該是大驚小怪,但一抬頭,卻看到閆禹一臉的擔憂,甚至還有些驚慌。
“陛下?”
閆禹朝婁清的臉伸出手,手指撫過婁清的鼻下,帶走了一抹血色。
“你流血了。”
閆禹的聲音微啞,緊緊盯著婁清的眼睛,“你還有哪兒不舒服嗎?有沒有覺得頭暈、或者很困?”
又暈又困,那是當然的。他可是只睡了兩個小時就被叫起來,然后才剛暈完機。
但看著閆禹擔憂的眼神,婁清卻搖頭了:“沒有,我很好,怎麼了?”
閆禹緩緩松了口氣,然后說道:“你要加強鍛煉身體,明天就開始。”
婁清:“…………”
陛下,您這畫風是不是變太快了點?
婁清心里嗶嗶,但面上還是乖乖答應:“好。我會的。”
閆禹這才終于放下心來,然后把手上的手套取下來遞給婁清:“我沒有手帕,你將就用一下。”
“哦,好。”
婁清接過來,疊著手套擦了擦鼻子。
血很少,婁清也沒感覺到鼻腔有液體流動,應該只是氣候干燥的原因。
婁清擦完,順手把手套疊起來,塞進了自己褲兜。
“這個我洗干凈后給你吧。”
閆禹沒有反駁,把另一只手套也取下來,自己揣著。
“嗯,我們走吧。”
·
那些孩子們跟閆禹他們走的不是一條通道,婁清他們出去的時候,孩子們已經在碼頭的廣場上排列好了。
在另一頭,護衛隊隔離開的地方,上百的家長們翹首以盼,似乎在分辨哪個是自己的孩子。
閆禹跟婁清走出來的時候,家長們都安靜了,他們看向閆禹,然后微微彎腰,雙手疊在身前,行了個禮。
閆禹抬手:“免禮。時間已經不早了,大家按秩序去帶孩子回去吧。”
“謝謝陛下!”
“謝謝陛下救了我的孩子!”
家長們一片喜極而泣的聲音,然后急切地跟著指引奔向了孩子們。
婁清看著那邊孩子跟家長們團聚的畫面,眼眶有些熱,心里也暖暖的。
“真好。”
閆禹低頭看了他一眼,想要說點什麼,但卻不知道怎麼說,最后也只是說起了后續程序:“他們其實不能回家,都要去醫院繼續治療,但我想家長們都想第一時間看到自己的孩子。
”
婁清點頭,仰頭對閆禹笑:“嗯,陛下做得對。”
閆禹一愣,莫名有些耳熱。
因為孩子們還很脆弱,所以整個過程都有人在指引,家長們跟孩子們團聚沒幾分鐘,就被引導著上了一邊等候的車,然后開往醫院。
這前前后后,也不過是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
等到廣場上的車子開走了后,余下的幾十個家長就變得醒目起來。
婁清注意到,他們全部穿了一身黑。
——這是那24個孩子的親人。
婁清剛才還暖融融的心臟,一下子像是被扎了個孔,漏風一樣的涼。
嗚——
鯨骨號角的低鳴貼著地面堆積,低沉的聲音像是鐵銹一樣讓人難以呼吸。
飛船那頭,一列由醫護人員、技術人員和護衛隊士兵組成的送葬隊伍,緩緩朝著他們走來。
隊伍前頭有一個人在撒著白色的細小碎片,隊伍里的人都穿著一身的黑,但他們抬著的小棺材卻是灰白色的——那是休眠艙臨時充當的。
白色的休眠艙在黑色的人群中,像是一個個漂浮著的小小靈魂,朝著他們的親人走來。
閆禹遞給了婁清一籃粉白色的細小花瓣,說道:“這是輪回花,德源卡的習俗里,把它灑在路上,亡者的靈魂就能安然輪回。”
婁清的鼻尖有些酸,點點頭:“嗯,謝謝。”
閆禹沒有說話,伸手在婁清的頭上虛晃了一下,那動作像是在輕輕地撫摸婁清的腦袋。
很快,隊伍到了跟前,婁清揚起一片細小的花瓣,鋪在路上,帶著祈愿——愿你們來世不再遭受這樣的苦難。
當隊伍終于靠近家長們的時候,不知哪個家長看到了休眠艙里上寫的名字,忽然悲愴地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