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橋坐在辦公桌前,聽見動靜,先看過來:“睡不著?”
“不太習慣。”池雪焰隨口開玩笑道,“可能需要聽點睡前故事。”
總是一絲不茍的好學生賀橋,又當真了。
賀橋手里正拿著葉擎送過來的報告,聞言朝他揚了揚:“聽項目規劃會不會更催眠?”
池雪焰停下了往外走的腳步。
他忍不住笑了:“應該會。”
跟愛看新聞的賀橋不一樣,他每次聽到這些一本正經規規矩矩的東西,就會走神,然后犯困。
賀橋倚在休息室的門邊,和他隨意地聊起葉擎公司未來的規劃。
池雪焰一開始聽得還挺認真,因為這個項目至少在名義上與他有關,后面果不其然地聽困了。
但的確像賀橋最初說的那個理想一樣,這不僅是個有商業價值的規劃,也對社會有著益處。
從相對普通的線上購物應用開始,通過類似定向代購的創意點,逐步建立起規模龐大的物流鏈,目前能從萬家集團已有的餐飲供應鏈中借力,未來也能與政府合作,精細化調配那些區域分布不均勻的資源。
讓一切事物都去往對的路,與孤零零的腐爛告別。
在這個美好的設想,與枯燥的專有名詞共同作用下,池雪焰真的睡著了。
他夢見了那塊在便利店里隨口虛構的巧克力,輕盈地飛過人力所不能及的懸崖。
是一種美夢般的香甜。
池雪焰的生物鐘十分固定,到了午休結束的時間點,會自己醒來。
遮光窗簾合攏得很嚴實,在光線昏暗如夜晚的休息室里,他看見原本空蕩蕩的床頭柜上多了兩樣東西。
兩個一模一樣的商品盒子。
里面都是全新的望遠鏡。
他面露意外地拿起來。
與此同時,外面響起規律的敲門聲,還有賀橋熟悉的聲音:“該起床上班了。”
他記得要叫自己起床這件事。
池雪焰穿上鞋往外走,應聲道:“我已經醒了。”
推開門的瞬間,明亮的光芒涌入。
賀橋看見那個人反射般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手中拿著一個有些沉的盒子,目光里帶著一絲剛睡醒的茫然和柔軟:“你在邀請我看你的辦公室嗎?”
“下午的光線會反過來。”
賀橋回答時的語氣很平常,似乎只是在討論對方所好奇的視野。
“那樣就變成你看不清了。”
其實,他比池雪焰更早知道兩棟樓視野的區別。
因為昨天下午,賀橋清晰地看見了那道出現在窗前遠眺休憩的身影。
那一刻的光線正好,像一面單向玻璃,藏起了他安靜凝望的目光,也藏起了那些隱秘滋長的心情。
一頭紅發的牙醫穿著潔凈的白大褂,雙手隨意地插在口袋里,偶爾抬頭望望蔚藍的天空,偶爾垂眸看向街道兩邊大片大片的楓樹。
他看過了許多云和樹,又望向正對面的嶄新寫字樓。
一扇扇明凈剔透的玻璃窗,被日色點亮。
天上有緩緩流動的云,在人潮熙攘的楓葉路投下時隱時現的影子。
窗里的人眼眸極亮地望過來,臉龐上漸漸綻開一抹笑意,純粹又放松,沒有絲毫多余的思量。
他全然不知日光掩飾下的四目相對。
所有靜謐斑斕的風景,都落進另一扇窗里。
作者有話要說:
賀橋:我應該是一棵樹。
小池:……是嗎?
第二十八章
滿街楓葉紅得很快。
隨著秋意的日漸濃郁, 池雪焰每天從診室窗口望出去的風景,都有微妙的區別。
歸功于賀橋送的望遠鏡,他能很準確地窺見某棵樹上的楓葉到底紅了多少片。
這為診所外年年如期而至的秋, 也增添了幾分新鮮。
雖然池雪焰收下了望遠鏡,但并沒有用它來看過賀橋的辦公室窗口。
他不太想侵犯對方的隱私。
做生意總有復雜的人際往來,很多時候甚至稱得上商業機密。
相反,他的診室窗口里只有來來往往的小朋友和永恒不變的牙椅,不存在任何個人隱私, 所以他不介意賀橋看到。
從聽著項目規劃入睡,又在醒來時看見兩個望遠鏡的那天起, 池雪焰產生了一種愈發明確的感覺。
即使拋開那些神秘的未知, 他也覺得賀橋是個好玩的人。
比如送望遠鏡的方式。
賀橋不是直接遞給他一份, 而是默不作聲地放下兩個嶄新的盒子, 告訴他這關乎到兩個人視野的變化,同時給予他選擇和決定的充分自由。
如果池雪焰直接當作沒看見, 那他顯然會把這兩個望遠鏡從此作為靜物般的裝飾品, 不會使用。
如果池雪焰主動收下,就意味著也給予了賀橋回望的自由, 另一個望遠鏡同樣會被拆封。
他們之間的溝通好像總是這樣,不需要太多語言, 只要一個眼神或動作就能完成。
池雪焰喜歡賀橋身上的一本正經與內斂理性,它們很極致。
就像會在失戀后又哭又笑地拽著陌生同學絮叨三小時的蘇譽一樣極致。
而他恰好懂得欣賞這些不太尋常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