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猶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線借給姜何充電,姜何卻一拍口袋,摸出了前一天戴義宏買花的時候付的紙幣。
順利吃完晚飯,姜何準備開車回去;但這才發現車里的油不夠他開回去了。姜何不常開車,車里也沒有備用的手機充電線,褲子口袋里剩下的錢顯然也不夠加一次油的。
姜何沒辦法,只能先向來時的方向開;看到商場,便把車停去了地庫,然后自己再出來打車。
商場附近很好打車,姜何報了小區的名字,就在后座上靠著打盹。司機可能是也看出了姜何心情不好,50分鐘的車程一句話也沒說。直到車到了小區門口,司機才回頭把姜何喊醒了:
“小伙子,一共87塊5,你微信還是支付寶?”
姜何皺著眉睜開眼睛,從靠背上緩緩坐起來,眨了眨眼睛,跟司機說:
“師傅,我手機沒電了。”
司機很快舉起前座三頭的充電線,給姜何遞過來:
“那你該早說呀,我這兒能充。”
姜何無動于衷,問司機:“現金可以嗎?”說著,從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張被疊了四疊的一百元紙幣。
“啊?”師傅有點慌亂:“我……我車上好像沒零錢,找不開。”
“不用找了。”姜何把錢塞到司機師傅手里:“你看下錢有沒有問題,我也不確定他會不會給我假幣。”
司機師傅連聲答應,對著光檢查確定了沒問題,姜何才下了車。
這一天終于要過完了。
姜何站在家門口,長長地吐了口氣;從口袋里叮鈴當啷地拿出鑰匙開門。
客廳里的光調到了暗檔,辛久正歪靠在沙發上;看到姜何進門,馬上站了起來,腳步有些錯亂地朝玄關走過來:
“怎麼這麼晚?”辛久的頭發還有些亂,聲音也有些不清楚:“我打你電話你也沒接,怎麼回事啊?”
姜何定定地看著辛久,在昏暗的玄關前站著,抬手順了順辛久的頭發,然后走上前去抱他:
“我手機沒電了,結束之后開車去了海邊,返程的油不夠了,所以打了車回來。”
辛久半握著拳,不輕不重地敲在姜何背上:“那你起碼告訴我呀!”
姜何又緊了緊自己的手臂,低著頭把臉埋進辛久的頸側,深深地嗅了一下,嗓音松弛而疲憊,像是累了一整天的工作犬,回窩時眼睛耳朵都耷拉下來:
“戴義宏總給我打電話,我有點不敢開機……”
辛久心里忽然顫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也收了些,安靜地覆在姜何背上,心下已經猜出了大概。
辛久拿不準姜何現在心里是什麼感覺,是已經平靜了還是仍舊很失落氣憤;辛久只是繼續讓姜何抱著,耐心又溫柔地在姜何后背撫了兩下。
“戴義宏說他愿意彌補,”沉默許久,姜何苦笑了一聲:“說如果我想繼續做科研,他愿意再幫我聯系……”
辛久一愣:“又像四年前那樣?”
“對。”姜何似是自己也覺得荒謬,忍不住又笑了幾聲:“像四年前那樣……他可能以為,只要我再接受一次他的幫助,他就徹底不用再背負這件事了吧。”
辛久有些無措,他不知道姜何這樣又抱又笑的,是什麼意思,斟酌著問:
“那,你要接受嗎?你希望四年前的事這樣結束嗎?”
姜何不說話。
安靜了很久,姜何就只是這樣抱著辛久,把臉藏在辛久的頸窩,有些不平穩地呼吸著。
“我不知道……”良久,姜何悶悶地說:“我今天才知道,當年原舒辰跟我面臨的是同一種情況。都是戴義宏要解散課題組,但自己還不想放棄的情況。”
辛久點點頭,他大概能推測出一些,柔聲問姜何:“怎麼了?覺得之前對她有點過分,心虛了?”
姜何頓了一下,并沒被辛久有意為之的玩笑話逗笑,聲音更低了些:
“就是奇怪……我們面對的是同一種情況,怎麼她就會想辦法,能化險為夷,繼續去別的地方做她想做的研究;我卻因為這件事連科研都做不下去了,整整四年也沒有想過重新開始……”
辛久聽得心口有些發酸:“姜何……”
“辛久,”姜何一吸鼻子,聲音明顯變了調:“我覺得我很懦弱,是我自己斷送了我的科研生涯。戴義宏也好,原舒辰也好,他們自身難保的時候根本沒有照顧我的義務。所有的選擇都是我做的,我活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我自己……”
“姜何……”平日里伶牙俐齒的辛久此時卻想不出安慰的話,只能先把姜何的話打斷了,用不顯誠意的慣用語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好了好了,沒關系的……”
姜何再忍不住,把抱辛久的手臂箍得更緊,小聲地在辛久肩膀上抽噎。
31年人生里,姜何第一次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把自己的人生過得很糟。
學生時代勉強依憑著父母的指引走得順遂,可才剛步入博士階段,剛能勉強用獎金和工資覆蓋一些基礎花銷的時候,剛算是真正走向獨立的時候,遇到一點小風浪,就傾覆了自己彼時全部的人生規劃。
戴義宏雖然可惡,但就算這樣,他起碼還能找到某種方法,去面對自己卡在某處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