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何低頭看了眼這位客人的鞋,條件反射般皺了下眉頭——
可能是鞋的主人不知在哪里踩到了臟水,往店里干凈的地板上留了一串泥濘的鞋印。
“這是什麼花?”客人指著墻面架子上的一種花問。
“是桔梗。”姜何按辛久的指示,把花瓶從架子上拿下來,好讓客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辛久趁此時機已經把這位客人從頭到腳大致打量了一下。衣褲和發型都精心打理過,說明應該有重要場合。皮鞋是舊的,很少保養的那種,典型的經濟適用款式。
辛久推斷這位客人應該有一定的購買力,但對待非基礎類的消費比較謹慎,會非常關注性價比。
辛久在姜何耳邊小聲開啟了提詞器模式:“桔梗一枝上會帶四五朵花,送人的話,視覺上會比單頭的花更有分量。這批花我們也是才進不久,好好照顧應該還能開將近兩周,很合算。”
經過之前幾天的磨合,姜何跟辛久配合起來已經很默契了。辛久說什麼姜何復述就行,語速語調也基本聽不出奇怪的地方。
但這位穿襯衫的的客人聽姜何說完,卻忽然很不屑地笑了一聲,用手托起一朵開得正好的花,很不客氣地說:
“蒙誰呢!你們這花明明都快干了,哪撐得了兩周。”
姜何和辛久都愣了。這次不用辛久提醒,姜何也知道要說什麼:
“洋桔梗就是這樣的,花瓣就是有點波浪形,不是干了。我們店的花材都是A級的,每天剪根換水,不要放在太陽直射的地方,開兩周基本沒什麼問題……”
“行了行了,”客人一邊揮手一邊打斷了姜何的話:“這花怎麼樣不是靠你說的,是靠我自己看的。
反正也快賣不了了,給我算便宜點兒吧。”
辛久花了好一陣組織語言,一字一句,語氣盡量平和地在姜何耳邊說:
“抱歉,可能是我沒說清楚。桔梗有不同的品種,現在這款是比較常見的Echo系列,花型就是這樣的。您說的花瓣平整的桔梗,比較常見于單瓣的桔梗,但單瓣桔梗的觀賞性總體來說不如重瓣的好,我們店平時也不會進。您不喜歡這種花型的話,也可以看看其他的。”
除了最開始的“抱歉”二字,姜何全都按辛久的原話一字不落地復述出來了。說完,姜何就抬起胳膊,把花瓶擺回原來的位置。
“哎等一下!”客人伸手擋住了姜何的胳膊,面上顯出些許焦躁和不耐:“意思是顧客連花的好壞也分不清了?你們這種一枝上面四五朵的,根本養不到每朵都開花!還真當人傻呢!我反正誠心要,你給我算便宜點我包一束。”
辛久暗暗松了口氣,原來是講價來的,那這就好辦了:“您想要多少枝呢?數量夠的話,花束的加工費也可以……”
辛久說不下去了,他發現姜何根本沒跟著他復述,姜何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面朝客人一言不發地站著。
“老板?”辛久看不到姜何的表情,用爪子在姜何耳朵后面輕輕推了兩下提醒他:“說話啊……”
“先生,如果你覺得我們店的花質量很差的話,也可以選擇其他花店。你也不是一定要買皺巴巴的花,我們也不太缺這一單賠本生意,沒必要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對吧?”
姜何這段話說得無比流暢,語氣比店里20度的空調還冷,連經驗豐富的辛久都被嚇到了,在姜何耳朵后面不敢作聲。
這位“盛裝”的客人也被姜何的話震到了,一時間張口結舌,滿臉的不可置信:“你……你說什麼?你怎麼說話呢!這店是那個長頭發的男人開的吧?你叫你們老板來!我跟你們老板說話!”
姜何根本沒聽他把話說完,自顧自地轉身去里間找了個拖把出來,彎腰在他腳邊一通亂甩:
“他是店長,老板就是我,我沒話跟你說。你把店里的地踩臟了,麻煩出去。”
“我去……”對面的客人顧忌著自己的西裝褲,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姜何“乘勝追擊”,一路用拖把把人“掃”到了門口。
“就你這種態度,你這店遲早倒閉!”客人在門口氣急敗壞地用手指著姜何,拿著自己的傘罵罵咧咧地走下門口的臺階。
“呵,”姜何輕蔑地笑了一聲,拄著拖把扶著門,沖著那人的背影還嘴:“這鋪面我都已經買下來了,怕是不能如你的意!”
“哥哥哥,”趙以溫吃飯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趕忙小跑來姜何身邊;看看那個忿忿的背影,又看看姜何怒氣未消的臉,六神無主:“干嘛呢?這是怎麼了?”
姜何被氣得夠嗆,胸腔還因為尚未平復的急促呼吸一起一伏,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拉著拖把重新進店里,邊走邊說:
“遇上一個特別讓人無語的客人,氣得我高血壓快犯了。跟他解釋了又解釋,桔梗本來就是那種花瓣;他硬要說是蔫兒了,說我們店忽悠人。最奇葩的是,話說到這份兒上了,他還偏要人便宜賣給他,好像非得他來‘消滅臟物’一樣!太奇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