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師沒有收到少爺的信息,卻聽說了這個消息。
電影的結尾,他背著修好的琴,去了城外,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之中,撫了一曲,電影在他鏗鏘的琴聲中戛然而止。
這個結尾很符合王導電影的一貫風格,略有些灰暗,但也很有力量。
“您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呢?”時陌問他。
“可能是你們兩個人的演繹,讓我對人物有了更多的理解,所以原來的設計就有點不太夠了。”王導說著看向紀潮聲,問道:“你以少爺的視角來說一說,你會期待什麼樣的結尾?”
紀潮聲想了想,“我的期待比較俗,我希望能和琴師見面。”
“確實比較常規。”王導說。
“如果少爺真的已經死在了前線,我想他最后的愿望應該是,希望琴師能繼續撫琴吧?那樣的天才,不該被世道埋沒。等戰爭結束了,這世上還是該有琴曲。”紀潮聲道。
“你呢?怎麼想?”王導看向時陌。
“我想,沒有為他真正撫過一曲,應該會成為琴師余生的遺憾吧?琴師應該會盼著,少爺還是能回來聽一次他撫琴。”時陌說。
王導結合著兩個人的理解,琢磨了一晚上,最后加了一場戲。
這場戲的時間線是十數年后,彼時戰爭已經結束了。
已近不惑的琴師,在臺上撫了一曲《流水》。
琴聲結束時,他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被迎面而來的光晃得雙目微瞇。
劇本里沒有說他看到了什麼,只說他久久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王導沒有朝時陌講解這場戲,只讓他自己發揮。
正式拍攝時,時陌轉頭看向光的來處,恍然間想起了自己重生后第一次見到紀潮聲時的樣子。
彼時的紀潮聲年輕又桀驁,與他足足相隔了七年的時光……
這個本應讓他感到陌生的人,卻莫名讓他覺得親近。
時陌現在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再見到紀潮聲時,心里竟然摻雜著另外一種他從未覺察到的情緒——“失而復得”的喜悅。原來,上一世他也是在意過這個朋友的。
監視器里,時陌的表情很平靜,但眼底卻染上了一點笑意。
那笑意并不濃烈,令人一時之間有些猜不透他究竟看到了什麼。
“不太好。”時陌看完回放后道:“我剛才有點恍神了……再來一條吧。”
“我反而覺得這個感覺很對。”王導說:“我之前還有點擔心,怕你把情緒給的太足了,給觀眾的暗示太明顯。但你現在這個狀態,恰到好處。”
王導是一個很喜歡留白的導演,他不希望在結尾給觀眾太足的暗示,這也是為什麼原來的結局,他一直不太滿意。
“你這個眼神,既可以解讀成歷經滄桑后的重逢,也可以解讀成是某種初見,你不覺得很恰當嗎?”王導說。
既像是重逢,又像是初見。
所以,琴師最后還是見到了少爺!
至少在時陌的演繹中,他們是圓滿的。
劇組殺青這天,王導破天荒喝了不少酒。
制片人一開始還擔心他的身體,后來得知他提前吃了藥,這才放心。
這天晚上,時陌也喝了不少。
這是他重生后,拍的第一部戲。
他原以為這是上一世拍過的片子,再次演繹不會有太多新意,然而紀潮聲的加入,為這部電影注入了很多新的活力。對方不僅重新詮釋了少爺這個角色,還給時陌帶來了不少靈感。
“你們兩個人都是極有天賦的演員,將來一定要多合作,好好把握,把路走穩。”王導語重心長地道:“藝術創作就是這樣,遇強則強,有好的對手很重要。”
時陌點了點頭,不禁遺憾上一世沒能和紀潮聲正兒八經地合作過。
好在這一世他們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將從前錯過的都彌補過來。
離開劇組后,時陌先是回家住了兩天。
等他回到自己的住處時,第一時間給紀潮聲發了條信息:
「紀老師,什麼時候來取行李?」
紀潮聲上回留在這里的行李,現在還在時陌家的客房。
「馬上」紀潮聲回復。
時陌心情十分愉快,給他回復了一個轉圈圈的表情包。
放下手機后,時陌特意找出了燭臺,將屋里的主燈滅了,點上了蠟燭。
他沒等太久,紀潮聲很快就到了,估計是掐準了他回家的時間,提前往這邊走了。
“這麼快?”時陌在他手上捏了捏,問:“外頭冷嗎?”
“冷,你幫我暖暖吧。”紀潮聲將外套脫下來,而后把自己的手塞到了時陌手里。
時陌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他:“你沒事吧?”
“為什麼這麼問?”
“不知道……感覺你有點和平時不一樣。”
“沒事。”
紀潮聲拉著他走到沙發上坐下,這才開口道:“我叔叔給我打了個電話,說……”
“說什麼?是不是家里有什麼事情?”
“說我父親病危了。”紀潮聲道。
時陌一怔,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兩人在一起這麼久,時陌只知道紀潮聲和家里的關系不好,但具體有什麼恩怨,他從沒問過,對方也沒說過。
“你……回去看看吧。”時陌說。
紀潮聲沉默了半晌,沒有應聲。
“我不知道你和家里有什麼矛盾,我也不是替誰說話,我只是不希望你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