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講得樂觀,語氣卻很愁苦。年初分配新品牌,大頭抽到一支下下簽,他服務的小客戶作威作福,很有些折騰人的功力,丁昭也有所耳聞。
大頭沉悶抽煙,手上那根快結束時,他轉頭問丁昭,你當初怎麼會來做廣告。
“海投的時候只有一家廣告公司要我。”
那我不是。大頭彈掉煙灰,“我大學學的市場營銷,讀書那會看大衛奧格威,覺得廣告人理應是全球人類先鋒。‘不做總統,就做廣告人’,羅斯福的這句話多吊啊。入行才知道,和廠里擰螺絲沒什麼區別,都是打工的,阿康的門檻還是最低那個。你做文案,得會寫東西,做設計,得會PS。做阿康,一傳話的,只要是個活人,誰不能做呢?”
丁昭想安慰兩句,又感覺不是好的時機。大頭重新點上一根煙:“你過年去倫敦,沒回老家吧?”
“沒。”
“誒你老家干什麼的?”
“就我媽一個,她退休好幾年了。”
噢,那你也不容易。大頭說:“我是潮汕人,家里開食鋪,小時候我常在鋪子里幫忙點單,閑時替我媽搟云吞皮。”
他又道:“做飲食的一年忙到頭,沒休息,我爸媽身體都不如以前那樣好了。”
說到這里,大頭也不再繼續抽,將燃到一半的香煙滅了,說走了,再講下去就拿你當垃圾桶了,上去吧。
兩人坐電梯,氣氛過分安靜。
“Ceci還好嗎?”大頭忽然問。
丁昭沒法和他說自己和賴茜在倫敦鬧翻的事情,含糊回答,挺好的。
那就好,他喃喃。出電梯時,迎面遇到賴茜。午休時間,她與董遐邇手下的那群女孩有說有笑,準備坐另一邊電梯下去。
女孩似乎回到初見面時的高傲伶俐。三人擦肩而過,未打招呼。
*
丹斐的片子進到后期,事情不減反增。丁昭夜夜做到九十點,抬頭就是天黑,桌上外賣沒吃完,拿去微波爐加熱,可以再抵一頓。
本月的信用卡還款通知按時跳出。他貼著空調微弱的暖風吹干頭發。旅館浴室的龍頭不出熱水,早上央前臺派人來修,晚上回去,水仍舊是冷的。
丁昭從聯系人列表中找出租房中介,上班多個任務,云看房。誰知一年過去,租房仍是難事。
蝸居生活沒條件熨衣服,丁昭幾件襯衫下水,自然風干后穿到身上,從領口到袖口全是破綻。同事們有所察覺,暗地說他跑了一回倫敦,倒像把魂落在那里,與前段時間判若兩人。
有的察言觀色段位更高。與程諾文單獨開會時,莊曉朵問他們是否在倫敦發生什麼。對方岔開話題,沒答。
回避問題是程諾文真心煩惱的表現。莊曉朵熟悉他的行為模式,追問無用,只提醒別太刻意,組里多少已有風言風語。
誰知更大的壞消息正在排隊。
第二周,某日早晨,alb泡泡滿屏飛舞,同行七嘴八舌,圍繞一樁事情討論。
主題:笑死,江天禹拍個廣告都有狗仔偷原片?
眾人洋洋灑灑留言:沒修過的原片傳上網了,不知道是哪邊漏出去的。
藝人團隊監測全網輿論,發現得最早,通知發給丹斐與CO2。客戶公關驚掉下巴,隨后怒氣沖沖跑來,也不管越級,直接郵件發去喬蓓那邊。
老總原在香港見合伙人,聽聞劇變,一個轉身速度飛回上海。
丹斐的拍攝原片拷貝了兩份,一份給制作公司,一份留在CO2。存放數據的外接硬盤從倫敦帶回來之后,一直放在司內保險箱。此前只在兩名阿康的電腦上流轉過。
制作公司聽說此事,派人上門,向喬蓓解釋他們的數據都打過水印,外泄的版本卻沒有,委婉撇清關系。喬蓓聽過,召IT負責人,隨后收走賴茜與丁昭的筆記本。
所有員工的筆記本都是CO2統一配備,IT通過后臺檢測,篩查賴茜與丁昭的郵件記錄,很快有了結論。
CO2有過前車之鑒,喬蓓對于公司的數據安全非常在意。拿到結果后,她連夜開會,遷怒程諾文與莊曉朵,斥責他們沒管理好手下,同時表示丹斐的高層已經與她下過通牒,除去信息泄露的賠償,下個季度的合作基本是判了死刑,預估損失大幾百萬。
掉客戶是其次,最重要是CO2因此聲譽受損。喬蓓氣得罵人中途還要暫停,吞兩顆速效救心丸,等情緒稍微穩定點,她讓莊曉朵出去,單獨留下程諾文。
怎麼,光想著應付江天禹,其他都顧不上了?你的能耐就這麼點,連個手下都管不住嗎?
認識多年,她知道如何嘲諷程諾文才有效果,一點不饒人:我以為Allen那關過了,你算修煉到家,不會再犯這種低級錯誤,結果好啊,根本沒長記性。以后我都不敢給你找男下屬了,那時候你們住一起,我就該當機立斷,讓他早點走才對。
她笑:得了,怪我,太相信你的自控力。訓狗?解決住房問題?呵呵。
程諾文任她發泄,等喬蓓說累了,緩緩道:我不認為是他。
要死了,程諾文,你轉行做大偵探了?不談證據,你和我談感覺?你自己聽聽這句話像什麼樣子——有錢拿,報復你,他要做,動機一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