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客戶說了,可他不同意……”
“他怎麼不同意?”
“他讓我找你……”
“你為什麼不找我?”
丁昭語塞,他怎麼敢和程諾文說自己是害怕找他,條件反射彎腰,一個九十度大鞠躬送上。
“你頭抬起來,”程諾文不想看他鞠躬,“如果你沒有經驗,我可以理解,但你不是完全的新人,來CO2之前你也在其他公司做過阿康,學會處理客戶的無理要求難道不是基本素養?如果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以后誰放心讓你負責其他工作?”
鬼迷心竅,鬼使神差,丁昭祈求這時真有鬼上身,能替他應對。跟程諾文的第一天,自己就英勇就義,轟隆一下,被程諾文打得渣也不剩。除了道歉,實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可惜程諾文是最煩聽對不起的那類人,丁昭的三字經還沒開始念,他便厲聲回絕:“解決不了問題的歉別道,純屬浪費時間。”
對的前音發不出去,丁昭嘴巴撅著,他慢慢放松嘴唇,抿回去,抿得緊緊。
“我要的阿康不是只會復制粘貼的傳聲筒,類似的錯誤不允許再發生,今后對于客戶所有的不合理要求,必須想辦法拒絕,聽懂了嗎?”
丁昭不停點頭,像極小雞啄米。
出去做事。程諾文不多廢話,也不想再在丁昭身上浪費時間,招手讓等在會議室外的人進來,他的新會議開始了。
回到工位,丁昭還是打開企業微信,先給大頭說句對不起,再找到設計組長、合作的設計師,逐一道歉。
這種事情做過許多遍,哪怕沒人理會也早該習慣。以前丁昭總覺得姿態放低點,態度狗腿點,大家也會多些體諒,事實卻截然不同。
那麼早上他與Gavin之間的小小勝利算什麼?想了半天,丁昭打開網頁搜索:如何說不。
看了兩頁,加上一個關鍵詞:如何委婉說不。
有人椅子滑到他身邊,遞去一包色彩鮮艷的小零食。
“沒事啦,”大頭咳嗽一聲:“你剛加入,搞不清狀況犯錯很正常,我和肯尼說了,那條微博算你送給他,下次注意就可以了。”
他看一眼丁昭的搜索頁面,有些為難地拍拍他肩膀:“不過,你也要,呃,調整一下方式,做阿康每天都會碰到這些問題,如果不懂拒絕客戶,最后累死的只有自己。”
網絡知識無法解決根本問題,丁昭關掉頁面。磨蹭到下班時間,他想起身,屁股剛離開座位,見大頭和莊曉朵都沒走,又貼回去。
賴茜拎包:“你今天又要加班?”
不是。丁昭欲說還休,賴茜看懂了,將他從座位上拎起來,和莊曉朵他們揮手:我和小昭先走了,明天見。
莊曉朵和大頭抬頭,微笑放行。
走出恒光大廈,手機沒見有人來找,丁昭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他們不會管你這些,”賴茜眼珠要翻到頭頂,“你要沒事干,留在那里也是呆坐,CO2不興陪老板加班那套,只要你按時交活,誰管你在工位還是廁所發的文件。”
有道理,他給賴茜比大拇指。兩人地鐵坐不同線,入閘后分開,各自涌進下班人群。
上海地鐵好,四通八達,總能把罐頭里的沙丁魚準時運到各個地方。十幾站過去,丁昭終得見天日,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
他住楊浦,來淮海路上班要轉兩班地鐵,遠是遠了點,但勝在租金便宜。
走回出租屋,室友在客廳打游戲。丁昭合租的是新村老破小,兩居室,他和室友不熟,租房軟件上認識來拼房的,不知道干什麼工作,整天哪兒都不去,就蹲在家里。
丁昭友好說一聲在家呢,室友嗯一聲,算回答過了。
他也沒再聊,提著便利店盒飯進廚房,走近小餐桌時差點沒暈倒。室友一日三頓外賣,不收拾,剩菜剩飯都堆在那里,九月上海仍是秋老虎,熱天未過,塑料袋上已有小蠅小蟲圍繞飛舞。
平復片刻,丁昭走出去對室友說:“你今天吃過的外賣還在桌上,別忘了待會收拾掉。”
室友還在那里和游戲大戰,敷衍地點點頭。
“會爬蟲的。”
“哦。”
“已經有蟲了。”
游戲音量調大幾分。
同一屋檐下,丁昭不想把關系搞得太僵,可越看越難受,最后眼睛一閉,不知道第幾次忍著惡心收拾掉那攤外賣。
吃過飯,他在房間用手持熨燙機熨襯衫,細心將擠地鐵時弄得皺巴巴的襯衫熨平。媽媽發來視頻通話,她正遛狗,家里那條養了多年的老狗叮叮車看到丁昭興奮異常,隔著屏幕給他熱吻。
媽媽語重心長:寶寶,手機都被你弄濕了呀!
丁昭笑著和叮叮車招手。丁惠芬女士絮絮叨叨,一邊遛狗,一邊與丁昭分享家中小事,諸如空調老了聲音太大想想還是不開了,你表哥家裝修要問我們借錢調調頭寸不好拒絕,云云。
聊到最后,她佯裝不經意,問丁昭新工作怎麼樣。丁昭也佯裝不經意,照例說一切順利。
“以后你別打錢給我了呀,下個月我漲退休金,一個人用足夠了。
上海花錢地方多,你別不舍得,該吃該穿,不要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