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蘇謁靜靜注視著燃灰,隨著他的注視,心理咨詢室的燈光逐漸暗淡,門縫里緩慢流出黑色霧氣,一縷接著一縷,逐漸鋪滿整個地面。
這場面無聲而詭異,醫生卻對它們視若無睹,兩條長腿交疊而坐,和剛才的溫文爾雅判若兩人。
黑霧順著躺椅蜿蜒而上,凝聚成一股漆黑涌動的水流,再次圈住了燃灰的腳踝,更多的霧氣往其他位置涌去。
裴蘇謁神情淡淡注視著這一幕,冷不丁開口:“別再碰那里,沒看見已經青了嗎。”
其實遠遠沒到發青的地步,只是在腳腕留下一圈紅痕,但黑霧好像聽懂了他的話,頓時松懈了桎梏。
裴蘇謁卻沒說完,語氣平靜:“見面就要讓他受傷,這就是你對他的喜歡?”
“再有下次,我們的聯盟關系到此為止。”
一句接著一句,像是受了重大打擊似的,黑霧潮水般四散退開,不再接觸燃灰,只在地面上翻滾著涌動。
心理咨詢室里照舊悄無聲息,裴蘇謁卻像在和什麼東西交流,凝神聽了半晌,略微頷首:“我知道你急著把他留下,我和你有同樣的念頭。”
垂下眼,手指拂過無知無覺的人發尾,打了個小小的旋。
他聲音照舊溫柔,像是陽光下粼粼的湖面:“但不要急,不是現在……有人快要找到這里來了。”
“他們看管得實在太緊,我們要等一個更好的、不會有任何紕漏的機會。”
看向黑霧,裴蘇謁道:“今晚可以再去他夢中一次,這次記得留下更多痕跡。”
“你可以離開了,順便把外頭那個找肉骨頭找到發瘋的家伙一起帶走。
”
黑霧涌動著,終于從心理咨詢室的門縫里離開,室內光線又變得明亮,一切恢復如常。
最后一絲霧氣從房間內消失不見,裴蘇謁才從抽屜里取出雙嶄新的醫用白手套,慢條斯理戴上。
燃灰還在無知無覺地沉睡,眉目沉靜,毫無戒備心。
沒了黑霧的存在,裴蘇謁的神情總算有了些許變化。
漆黑眼珠一錯不錯注視著燃灰的睡顏,他緩緩低下頭。
從光潔的額頭,一路吻到略微滾動著的喉結。
燃灰似乎在夢中察覺到異樣,皺起眉,又被隔著手套仔細撫平了那絲褶皺。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裴蘇謁卻仍然不慌不忙,從衣擺往上撩起,目光一寸寸掃過,像是檢查身體那樣嚴謹認真。
視線落在明顯食用過度的地方,他的臉色頓時陰沉,發出一聲很不符合斯文外表的“嘖”。
有的人披著人皮,卻在干狗事。
裴蘇謁的身份沒有其他幾個人那麼便利,吃了悶虧。
但想到什麼即將在未來發生的好事,他濃黑的眉毛復又舒展,唇邊愉快溫柔的笑意勾起來。
戴著手套的冰涼指尖劃過皮膚,激起細小的戰栗。
燃灰隱隱有了要掙扎著醒來的趨勢,裴蘇謁垂下臉,最后吻了吻他的手背。
一聲幾乎嘆息的溫和低語停駐在耳邊。
“……快點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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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相當黑沉的一覺,等燃灰再睜開眼,懵懵地看著心理咨詢室的天花板,又因為刺目的燈光閉上眼。
腦子輕飄飄飛在半空,半天回不過神。
……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什麼了。
“醒了?”
身邊傳來帶著笑的打趣:“看來高三壓力的確大,睡得可真快,怎麼叫都叫不醒。
”
腦子屈尊降貴回到身體中,對上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后的眼,燃灰終于回想起身處何地。
裴蘇謁坐在桌后看著燃灰,白大褂纖塵不染,目光溫和,毫無異樣。
但002可沒睡,它終于有了用武之地,激動地告狀:【宿主!剛剛我又進小黑屋了!】
它一進小黑屋,就說明男主又干壞事了!
燃灰并不驚訝,緩緩神:“我睡了多久?”
裴蘇謁勾唇,對他示意墻上的鐘擺:“十分鐘不到。”
竟然只有十分鐘?他還以為自己睡了一整晚。
目光在鐘表上停留幾秒,燃灰后知后覺,自己好像睡過了飯點,也不知道賀聞野回去沒有。
吃不上晚飯倒沒關系,但總覺得……似乎忘記了什麼事。
他頭還暈暈的,回憶片刻,心道大概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于是沒有深想。
裴蘇謁也看了眼表,作勢起身,語氣關切:“現在你們食堂是不是關門了?我帶你去吃教師餐吧。”
說了聲“不用”,捂著腦袋站起來,燃灰敏銳地察覺到異樣。
低頭看去,腳踝已經毫無痛感,連痕跡都消去不少。
而且……
動作間拉扯到什麼地方,校服底下涼颼颼的,他面色頓時微妙一瞬。
這個切片還幫他上了藥,這麼好心?
也不知道對方看見賀聞野留下的牙印,臉上是什麼表情。
這個想法有些邪惡,燃灰揮散念頭,露出個禮節性的笑:“裴醫生,再見。”
裴蘇謁卻溫和道:“不急,會有人來接你。”
燃灰一愣,下一秒,心理咨詢室的大門就被敲響。
敲門聲很有規律,三聲一頓。
燃灰第一反應以為是賀聞野,但轉念一想,如果真是他,這個時候就該砰砰砸門了,哪里還會用敲的。
果不其然,裴蘇謁剛打開門,就看見一張冷淡矜貴的臉,薄唇抿得很緊,淺色瞳仁瞬間鎖定在一旁的燃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