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哆嗦,差點嚇哭,立刻往另一個方向跑沒了影。
燃灰哭笑不得地看著魔尊:“你跟小孩子計較些什麼。”
魔尊不虞地收回了視線,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他:“給你。”
一根紅線,底下掛著兩塊小木牌,其中一塊已經刻上了朝鄴的名諱。
燃灰一愣,這才想起不久前小門講起的傳說。
傳說這月老廟門前有棵靈性的老樹,有情人若能在樹枝上系下紅繩,就代表著姻緣線已牽,下輩子,下下輩子,永生永世,都能再次遇見并且相愛。
如今那棵見證愛情的老樹已經掛滿了紅繩,風吹過時,壯觀無比。
燃灰從來不信這個,但一想到主角已經和自己相遇三個世界了,總覺得這種事有點玄乎,不是很想同意。
但他不接,朝鄴舉著紅線的手就不落,一雙丹鳳眼固執地盯著他,燃灰不同意就不回去的模樣。
燃灰:“……”
沒辦法,他還是接過來,在朝鄴的幫助下,一筆一畫刻好了自己的名字。
這根紅線被朝鄴親自掛到了那棵老樹的最高處。
魔尊垂著眼,手里動作很穩,竟然在這一刻的日光下露出幾乎虔誠的神情,側臉和睫毛在光下呈現出半透明的質地。
那一刻,他不像個高高在上的魔,倒像是個癡情而又平凡的人。
燃灰透過重疊的枝椏看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等下了樹,朝鄴的眉眼又恢復平淡,甚至有心思對著燃灰笑了笑:“我們回去吧,師兄。”
從月老廟回來的路上,朝鄴興致不錯,像是了卻一樁心事,話也明顯多了一些。
馬車回程的路加快速度,等到暮色四合,他們又回到了最開始出發的那個小院。
一段時間未歸,院內落滿積雪。
再次打掃干凈,月色落了滿地。今天正好是十五,月光呈現出一種下完雪后肅清的皎潔。
吃完晚飯,朝鄴帶著燃灰躍上小院的低矮屋檐,一起賞月。
燃灰被朝鄴抱在懷里,寬大狐裘把兩個人一同包裹進去,暖融融的。
人界的夜晚安靜平淡,老樹光禿禿的枝干橫斜,星河燦爛,清輝皎皎,落滿人間。
燃灰看了看那玉盤一樣又大又圓的月亮,有點想吃月餅了。
正在懷念月餅,身后人冷不丁開了口。
“師兄。”朝鄴輕聲說,“我有個秘密,想告訴你。”
燃灰心念一動,沒出聲,安靜聽著。
“來人間之前,我去拜訪過一名墮仙。據說此人因窺探天機被貶,如今在人間做一個閑散的酒混子,兩耳不聞仙魔諸事,自在逍遙。”
“他當真有幾分本事,一見到我,便猜出了我的來意,所為何人。”
朝鄴低低一笑,慢慢道:“——師兄不屬于此界中人,我說得可對?”
被直白說出身份,燃灰沒說話。
魔尊沒在意,自顧自陷入回憶:“墮仙同我說,如今我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路是,我徹底死心,心甘情愿放師兄離開,從此天下再無蘇燃灰。”
話鋒一轉,“——但還有另一條路。”
朝鄴看著燃灰滿頭華發的后腦勺:“師兄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身份不一般,所以才來接近我?”
連小心思都被點破,燃灰很冷靜地想:他已經知道自己是男主了。
主角有了自我意識,這個消息放在哪個部門,都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詭異的是,到了這個份上,任務世界竟然還沒崩。
朝鄴笑笑,繼續平靜道:“我身份特殊,倘若想讓師兄留下,逆天改命輕而易舉。
”
“只是師兄過完此世,便會神魂俱散,再也回不到你原本的世界。但對我而言,師兄能陪我千年,陪到我死前的那一刻,已經足夠了。”
朝鄴下巴擱在燃灰肩頭,語氣慢而柔和,如同情人間耳語呢喃:“師兄猜猜,我會怎麼選?”
燃灰:好家伙。
就說男主最近怎麼轉了性子,原來是在這里等著他。
空氣寂靜片刻,寒意漸生,露在外面的眉眼發涼。
燃灰不知道男主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如果男主記起了前兩世,那肯定會放自己走,因為他們可以在下一個世界相遇。
但如果他只有這一世的記憶……
那燃灰便不確定了。
他不確定著,于是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頓時凝固,良久,朝鄴卻輕輕笑了聲:“又騙人,師兄其實知道吧。”
明明在說性命攸關的話題,燃灰卻連個姿勢都沒變,還倚著他,其實潛意識里有恃無恐,篤定朝鄴絕對不會傷害自己。
但更氣人的是,他的確做不出半點傷他的事。
這所謂的兩條路,從始至終就只有一條可走。
心里這麼想著,朝鄴語氣輕松:“如果你走了,還會來找我嗎?”
燃灰沉默。
他知道自己現在該說兩句好聽的話騙騙男主,哄他把自己安安穩穩放出去再說。
但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開不了口。
會回來找他嗎?
說實話,燃灰已經在考慮直接放棄后面的炮灰任務,這退休金不要也罷。
已經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非要強求個結果,只會造成更深的傷害。
蘇燃灰不說話,朝鄴已經明白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