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灰心道這鏡子還真有點意思,翻來覆去地玩,卻不知朝鄴何時站到床邊,死死盯住這面鏡子,脊背僵直。
當晚,魔尊便去了趟人界,天明方回。
他風塵仆仆地進了寢殿,坐在床邊看蘇燃灰直到天亮,眼白中滿是血絲。
燃灰被硬生生從夢中看醒,一睜眼就是男主兔子一樣紅的雙目,心里直犯嘀咕,只覺得他今天古怪得厲害。
還沒等發問,就被魔尊從床上硬生生撈起來。
燃灰:?這是要干什麼。
魔尊把人從里到外一層層裹好,背瓷人一樣極盡小心地背著,才硬梆梆道:“帶你去人間。”
燃灰:“……”
這是打算讓我在臨死前看看風景?
他虛弱提醒朝鄴自己還是病號一枚,卻被一句無情的“死不了”給堵回來。
說不定死了才好,燃灰默默閉上嘴,沒再說更多刺激男主的話。
魔尊帶著魔后偷偷潛逃,魔宮里亂了半柱香,很快在蛇女的指揮下又恢復正常,沒人把這個消息宣揚出去。
來到人間,才發現這里正在下雪。
大雪紛揚,天地浩渺,人站在其中,心胸頓時也開闊起來。
朝鄴已經租好了一個干凈小院,把燃灰放在屋檐下早準備好的搖椅上,又拿過旁邊擱置的竹掃把,淡淡道:“想玩雪就說。”
燃灰:我像是那麼幼稚的人嗎?
好吧,其實主要是不符合人設。
男主不知抽什麼風,要親力親為打掃小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燃灰干脆就看雪。
如今他頭發素白,有雪花飄上去,幾乎看不出區別。
他看著看著,突然想起好像很久前,朝鄴就曾想帶他來人間看雪。
只是如今隔的時間當真是久遠。
耳邊規律的沙沙聲作響,慢慢的,燃灰就這麼睡了過去。
魔尊邊掃雪,邊看著眼前這一幕,神情柔和些許,又迅速冰封回原樣。
一方獨處天地中,雪照舊簌簌而下,沉睡的人照舊沉睡,只身上被披了件深黑狐裘。
第二天吃過早飯,朝鄴便背著燃灰出了門,租了架馬車,沿著青石板街一路出了小巷。
燃灰還以為男主找到什麼絕世神醫,想要再掙扎一下。但一整天下來,他們什麼人都沒見,就只是單純的坐馬車慢吞吞地逛。中途遇見什麼好吃好玩的就下車,朝鄴冷著臉替燃灰買來;遇見什麼好看的景點,就把他抱下去,安安靜靜看上一會兒。
等到晚上,就找到家附近最好的客棧,稍作休息。
如此這般往復過了幾天,燃灰總算明白男主帶他來人間的目的,大概是覺得他已時日無多,想盡力彌補點遺憾。
兩人到處走走停停,竟然就這麼過了一個月。
說來也怪,燃灰每天都覺得自己就剩一口氣,但硬是吊著,一直沒死成,就這麼被朝鄴背著,看過了人間的許多風光。
他把每天都當成在這世間的最后一日,每日都覺得人間當真趣味無窮,怎麼也看不夠。
朝鄴就在一旁靜靜看他。
時間越長,他便越難對蘇燃灰維系冰冷的假象。
一顆心本就在煎熬中萬分掙扎,如今更是無限向著燃灰傾倒過去,話仍很少,但投射過去的眼神帶著自己都沒發覺的情深。
慢慢的,又開始叫燃灰師兄。
如今兩人的相處不如一個月前那麼親昵,倒也算平淡溫馨。
最后一天,朝鄴大清早就背著蘇燃灰出城,來到郊外爬山。
今日來爬山的人似乎額外多,而且大多是年輕男女結伴同行,親密無間。
燃灰偶爾好奇地看過一眼,猜測他們是去景點郊游,等爬到山頂才知道,原來這里是十里八鄉赫赫有名的月老廟。
燃灰:……魔尊來月老廟,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他們兩個身形頎長又姿勢古怪的男子,在人流中格格不入,收獲了很多異樣的注視。
只是魔尊為他倆施加了一層簡單的易容術,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兩個相貌平平的男子,無甚稀奇,否則光燃灰這頭白發,就會吸引無數注意。
等到了月老廟門口,朝鄴供上香火錢,從廟祝手中接過香,略微轉臉問燃灰:“師兄要隨我一起進去嗎。”
燃灰:“……你覺得我會想拜月老?”
而且怎麼拜,他現在動都不太能動,進去直接趴下嗎。
朝鄴沒說話,應該也是考慮到了他身體的局限性,沒有強求。
他又多供奉了許多香火錢,把燃灰交托給廟祝暫為照顧,才獨自跨進了門檻。
燃灰倚著廟門瞇眼曬太陽,閑著無事,逗弄旁邊站著的小門童:“你們這里的月老每天要牽那麼多姻緣,當真樁樁都能美滿?”
聞言,小門童很氣惱的模樣,面紅耳赤大聲反駁:“我們的月老廟是最靈驗的,當今娘娘就曾來拜過,如今獨得陛下專寵呢!連娘娘的事他都能管,肯定樁樁件件都美滿!”
這小孩榮譽感還挺強,燃灰心里好笑,還想多逗兩句,旁邊卻出現一道高大的陰影,沉甸甸籠罩在他倆頭頂。
小門童下意識抬起頭,只見一個黑著臉的男子正看著他,眉目兇惡,殺氣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