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等天光大白后,凌霄閣內便會一片騷亂,原因是有魔族闖入此地,但仔細搜查一番后,卻發現那魔族既沒有燒殺也沒有搶掠,只是偷走了他們栽種多年的老梅。
燃灰這次真沒忍住,略略勾起唇角。
白衣仙人的笑容一閃而逝,像是暗夜中綻放的幽曇。
朝鄴下意識屏住呼吸,但還沒看得更清楚,蘇燃灰就又恢復了以往的冷淡。
濃重的失落涌上心頭,但轉念一想,這笑容便如同希望的曙光。
笑了第一次,第二次還會遠嗎?
這麼一想,他很快釋然,只覺得今日這株老梅當真是物盡其用。
朝鄴始終注視著燃灰,目光帶著自己都沒發現的珍重:“師兄若是喜歡,如今亦可以在樹下舞劍。”
所以不需再掛念凌霄閣,他的師兄在魔界,只會活得比之前更自在。
這次燃灰沒有立刻拒絕,沉默片刻,他輕聲道:“再說吧。”
這回答已經足夠讓魔尊喜出望外,不敢再奢望其他。
走到樹下,燃灰伸手接住片飄落的花瓣,微弱的冷香霎時涌入鼻腔。
他心情很不錯,朝鄴臉上的笑意卻陡然僵住。
那一瞬間,仙人孤冷出塵,明明近在咫尺,卻隔了一個人間那麼遠,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風而去。
恐慌瞬間席卷,他勃然變色,如臨大敵地大步沖過去:“蘇燃灰!”
梅花飄落肩頭,朝鄴卻再也顧不得什麼厭惡不厭惡,一把攥住蘇燃灰的手腕,仙人瞬間從天上落回眼前,目光投向他,朝鄴一顆狂跳的心臟這才緩緩歸于平靜。
手腕肯定被捏出了紅印,蘇燃灰訝異地看著男主,被魔尊臉上因驚懼而扭曲的神情驚到:“尊上?”
好端端的,這是什麼意思。
朝鄴粗重呼吸著,有些茫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是怎麼了,簡直像是失心瘋,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暗中好一陣平復吐息,朝鄴才緩緩松開手,勉強笑道:“……無事。”
像是才發覺如今所處的環境,他僵硬抖落身上的花瓣,后退兩步:“師兄在這里繼續賞花,我還有事,便先走了。”
然后立刻轉身離開,步履匆匆,要去殿里對自己好好施展幾遍凈塵術。
燃灰看著他倉皇的背影,若有所思。
以往在仙山上吸收日月精華的老梅被極盡精心地照料,竟然真的在魔界活下來,成了一道奇異又亮眼的風景線。
其他魔族看見這棵梅樹,還以為魔尊最近有了養花養草的興致。于是很快,魔宮里便被源源不斷地送來了各類稀罕花種。
等魔尊傍晚回來,入目便是爭奇斗艷的大片鮮花,全都被擺在殿門口,等待著他的檢閱挑選。
朝鄴脊背僵直地站在殿門口,幾乎無處下腳。
像是圈地的氣味被抹去,有家不能回的大型猛獸,燃灰遠遠看著他,又有點想笑。
在殿門口踟躕很久,魔尊終于克服了內心的厭惡,化作一陣風跨進門,氣勢洶洶抓過一名侍女:“這是什麼意思?”
侍女也很惶恐,立刻跪下叩首:“回尊上,這些我們沒法子做主,只能等您回來親自做決定才是。”
按以往的經驗,魔尊肯定對花草不屑一顧。但如今有仙人在,尊上又在殿門口種了梅花,侍女們便不敢像曾經那樣擅自處理。
朝鄴也后知后覺想起,自己如今在寢宮里養著一個喜歡花草的人。
燃灰只自顧自低頭翻看人間的史書,身側卻一陣微風吹拂,是朝鄴坐到了身旁,長腿與他膝蓋相撞:“外頭那些花卉,師兄可有喜歡的?”
語氣隨意,卻不難聽出他的緊張。
明白男主的潛臺詞,燃灰心里發笑,面上卻不顯,指尖慢吞吞地翻過一頁,才道:“都挺不錯。”
朝鄴剛剛的輕松立刻沒了影子,他咬著牙,臉色好一陣來回變換,欲言又止。
燃灰閑適地等待,好半天,男主才終于放棄似的,挫敗地垂下眼,嗓音悶悶:“師兄喜歡……那就都留下。”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燃灰懷疑男主是故意賣慘,但沒有證據。
但他的確受不了這個,嘆口氣,把手里的厚皮書合上,才大發慈悲:“其實也沒有那麼喜歡。”
迎著朝鄴怔愣的淺色眼珠,燃灰淡淡說:“尊上若是不愿看見,便把這些花都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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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句簡單的話,一整晚,魔尊的心情都像翱翔云霄,輕飄飄沒辦法落到實處。
師兄竟然肯關心自己——這怎麼不能算關心?
心跳激烈,血液沸騰,頭腦亢奮活躍,這句話在腦海中被反復品味。
就連平時看見就惡心反胃的鮮花,似乎都沒有那麼討厭了。
朝鄴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覺,甚至還蠢蠢欲動,畢竟夢中的師兄更要可愛百倍,平時就忍得很辛苦,此時更是情難自禁。
擔心鬧醒蘇燃灰,他干脆半夜從床上起來,無聲出了寢殿,消耗掉多余的精力。
但沒用,最后還是又回到床邊,借著一點燭光對著蘇燃灰的面容抒發。
再次被迫裝睡的燃灰:……我不把花留下是可憐你,不是為了讓你半夜對著我自.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