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那渴盼的目光,燃灰一時之間都有點不忍心打擊他,在銀盆中凈手,輕輕“嗯”了一聲。
融融燭光下,白衣仙人垂著眼尾,側臉被鍍上一層溫柔的暖色,總算沒有平日里那麼生疏。
朝鄴著迷地看著他的師兄,簡直頭暈目眩,淺色的瞳孔微微放大,里頭只裝著一個人的身影。
想起宿云的耳提面命,他野獸般的淺色瞳孔一顫,垂下眼略作遮掩,很賢惠似的:“師兄若是想要什麼,想吃什麼,隨時跟我說。在我能力范圍內的,肯定都會為師兄滿足。”
燃灰手指微微一頓。
片刻后,他抖落了修長手掌上的水珠,銀盆里泛起陣陣漣漪,語氣卻很平靜:“我想要的,尊上不是一直很清楚嗎。”
這話像是當頭一棒,又像是一盆劈頭蓋臉的冷水。
朝鄴臉上的笑意僵硬,呼吸也陡然粗重幾分。
但他身形繃緊片刻,卻又很奇異地松緩下來。
幾息沉默,朝鄴抬手仔仔細細幫蘇燃灰把一縷長發別到耳后,語氣親昵中甚至帶著調笑:“師兄可真會給我出難題。”
“明白了,看來我還得繼續努力才是。”
就輕輕松松把這個話題垮了過去。
這麼能忍?
畢竟根據燃灰對男主的以往了解,這狗男人別扭和愛吃醋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還以為他會好好發次瘋,沒想到超出意料了。
朝鄴當然沒有面上那麼平靜。
但離開人界之前,宿云曾經特地叮囑過魔尊:“不準動氣,不管怎麼樣,都不準發脾氣——除非你想功虧一簣。”
“若是實在沉不住氣了,便想象你害他受了傷。
”
宿云不愧是過來人,這個法子當真有效。朝鄴只在腦中想了一次,便險些再次經脈逆行,好一番自行調息才平復下來。
這樣一來,忍耐似乎也變得額外容易。即使蘇燃灰說得更殘忍,朝鄴覺得現在的自己也能面不改色全盤照收。
第二天,又是魔尊親手下廚,每一道菜都完美符合燃灰的口味。
雖然他心里饞得口水橫流,但秉持著再一不再二的原則,只能殘忍地偏過臉去,不去看餐桌上的美食。
朝鄴坐在桌邊,身上的血腥氣早就被伙房里的煙火氣淹沒了個干凈。
他托著下巴看向仙人,神色頗有幾分高深莫測:“師兄當真不吃?”
燃灰不理他,于是朝鄴故作嘆息,隨后抬手叫進一眾侍女,作勢要撤掉桌上的菜:“師兄若是不吃,那便拿去倒掉吧。”
這些菜還一筷子都沒動過,如今卻要□□脆利落地倒進泔水桶里,簡直是驕奢淫逸到極點。
這話讓蘇燃灰有了反應,他皺起眉偏過臉,很不贊成的模樣:“怎可如此浪費?”
眼中一絲得逞的精光劃過,魔尊語氣低落:“師兄不吃的話,我也沒胃口,自然只能浪費了。”
蘇燃灰僵持片刻,“就不能分給其他魔族……”
朝鄴打斷他,語氣幽幽:“這些都是本尊親手所做,如果讓其他魔族吃,恐怕便是他們魔生中的最后一餐。”
一旁的侍女被魔尊話里話外的威脅之意嚇得瑟瑟發抖,都快哭出聲了,顯然并不敢享受這頓斷頭飯。
天人交戰片刻,蘇燃灰最后還是讓步般接過筷子。
這個脅迫手段很是高明,他“不情不愿”地吃完了大半飯菜,并且在心里給男主比了個大拇指。
——真是越來越上道了。
002沒良心的宿主這麼想著,愉快地在心里盤算明天吃什麼,并且打算不動聲色透露給朝鄴,美滋滋的魔界生活近在眼前。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朝鄴繼續變著花樣討好蘇燃灰,吃穿用度,還有人間的話本,什麼新奇,他就把什麼送到燃灰手邊。
起初獻殷勤時還擰巴又生疏,但男主的適應環境能力實在是強,沒幾天就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面對冷臉,然后越發熟練。
要不是他偶爾在半夜離開,回來時帶著寒水也洗不干凈的血腥氣,燃灰幾乎忘了朝鄴心狠手辣的魔尊身份。
人前人后,像是有兩幅面孔。
朝鄴討好的手段偶爾生效,但絕大部分時候都沒用,燃灰可不是那麼容易被討好的人。
即使再怎麼自我排遣,時間一長,也難免心浮氣躁,產生自我懷疑。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那方破敗院落里,老樹軀干上已經覆了一層薄薄的雪。
宿云為朝鄴沏杯茶,不緊不慢:“水滴石穿的道理,尊上應該比我懂。”
“當年你能為了奪得魔尊之位,能在老魔尊手底下隱忍蟄伏數年,才一擊斃命。如今才哪到哪,難道這點耐心都沒有了?”
朝鄴沉著眼,好半晌,才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他抬臉望向陰沉飄雪的天空,自嘲般揉了揉眉心,嘆息一聲:“……我看見他,便什麼耐性都沒了。”
恨不得把這世間所有的寶貝都捧到他面前,卻又覺得什麼也配不上。
如果朝鄴是人間的帝王,那他一定會為了蘇燃灰做出烽火戲諸侯的昏聵事。
宿云一愣,然后笑起來,感嘆:“尊上倒真是難得說了句實話。”
“但越是急著看見成果,便越是需要忍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