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慢轉頭,目光里帶著說不出的迷茫。
等等。
……這是哪里?
床幔是落霞,地板是黃金,鋪著華貴的長絨織毯。金蟾狀的香爐口中噴吐出裊裊水霧,異域珍果盛在琉璃盤中,清香沁人心脾。
宮殿極盡奢華宏偉,高曠殿頂直破云霄,坐在床上的仙人顯得額外渺小。
但在無窮無盡的奢靡外殼下,燃灰卻清晰看見了鑲嵌在門框上用以裝飾的指骨和骷髏頭。
他下床推開門,視線微微一凝。
此處可以高高在上地俯瞰,將所有景物盡收眼底。在那高高的宮墻下,遍地硝煙,血肉,骸骨,硫磺和巖漿。
綺麗吊詭的宮殿坐落于千丈深的地底,被沉睡的火山包圍簇擁。漆黑的鴉群發出粗嘎哀嚎,從暗無天日的頭頂飛過,一晃沒了影蹤。
它們的尖嘯喚醒了燃灰,讓他從自我懷疑中回神,下意識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不是夢。
外圍的火山開始一座接一座噴發,溫度瞬間高得難以忍受。燃灰默默回到宮殿內,殿門一關,頓時隔絕掉外界的熾熱,周身上下又變得清涼無比。
這鬼地方的特征足夠明顯,結合任務世界的背景,瞬間讓燃灰想到一個詞——魔界。
那把他帶來的,不就是……
“師兄睡得可還好?”
陌生無比的低沉聲音在身后響起,燃灰下意識轉過臉,入目先是雙金線勾勒的黑靴,緊接著,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簾。
漆黑如長夜的發束在腦后,融入黑衣之中。那張臉有三分眼熟,面色冷白如玉,眉目濃墨重彩,薄唇鋒利,俊美肅殺。
一雙熟悉的丹鳳眼勾起,眼尾帶著赤血一樣的紅,有種邪性的魅力。
他身上危險氣息太過濃重,只一眼就讓燃灰繃緊了后背,隨時準備應對發難。
按照任務世界的邏輯,如此通天不凡的周身氣魄,必然是男主無疑。
但他好端端的又發什麼瘋——說好的偽裝身份潛伏在仙界呢,怎麼把自己給擄回了魔界,秘寶不要了是吧?
不過連著三個世界的男主都不是什麼正常人,燃灰已經習慣了。
他想演出驚恐的神態,但剛從夢中醒來,調動不起情緒,于是干巴巴道:“閣下是誰,這又是哪里?”
魔尊并不在意他的警惕,照舊步步逼近,陰影攀爬,逐漸將姿容秀頎的仙人籠罩其中。
明明是極具有侵略性的姿態,卻垂下眼故作嘆息,語氣幽幽道:“師兄真是提起褲子不認人,昨日還夸我做的飯好吃,這就認不出來我了?”
那話說的,像是在說負心漢。
燃灰:“……”
他險些維持不住表情,很想讓男主別再演了,艱難道:“你……你是白師弟?”
魔尊一撩衣袍,毫無避諱地坐到床邊,語氣似笑非笑:“看來師兄還是記住了我,師弟深感欣慰。”
燃灰露出個勉強的笑容:“白師弟,你怎麼成了這副模樣……是你把我帶到這里來的?”
“不錯。”
一邊隨口回答,魔尊大掌一翻,燃灰的手腕就被他握進手中,暗暗凝聚的真氣被輕松打斷。
只一個交手,就讓燃灰對他的實力有了新的認知。
沒了秘法壓制,以魔尊的力量,別說蘇燃灰,就算是歸衍宗的所有仙尊一同出面,也只能勉強與他戰個平手。
某種程度上來講,這個世界對男主可真是有夠偏愛。
魔尊面上露出個饒有興味的笑來:“師兄這是什麼意思,想要偷襲我麼?”
燃灰還算鎮定地收回手:“只是想試探一下師弟如今的實力罷了。看起來,師弟并不需要來歸衍宗拜師。”
魔尊臉不紅心不跳地睜眼說瞎話:“那也不是,我一直對貴宗的修煉功法心向往之,此番專程易容來到仙界,就是為了一睹仙人風采。”
目光不加掩飾地在燃灰身上打個轉,他舌尖舔過犬齒,笑容意味深長:“現在看來,當真是來對了。”
燃灰懶得和男主虛與委蛇:“所以這里到底是哪,你是怎麼把我弄過來的?”
魔尊勾唇,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道:“師兄心里其實已經有所預料了吧?”
他略一揮手,身后的殿門轟然洞開。
狂風呼嘯著倒灌進殿內,那昏沉可怖,幾乎要壓下來的黑云,和遠處一座接著一座噴發出滾熱巖漿的火山,再次映入燃灰的瞳孔之中。
在宮墻下手持三叉戟來回巡邏的魔物聽見動靜望去,立刻叩首:“拜見尊上——”
或詭異或嫵媚或尖利的聲音傳遍曠野,如鬼哭狼嚎,眾魔轟然伏拜,綿延千里,連地殼都隱隱震動起來:“拜見尊上——”
燃灰:魔界人真是驕奢淫逸,動不動就這麼大排場。
魔宮內,魔尊目露陶醉地貼近僵硬的仙人,親昵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忘了說,師兄以后莫要再喊我白師弟。”
他拉起那只修長的手,在手心里寫下自己的真實名諱:“可得記好了——我真名朝、鄴。”
燃灰配合地震驚,聲音微抖:“你……你是魔尊?”
身后貼著的胸膛低頻震動起來,朝鄴攥住他的手腕拉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聲音里帶著說不盡的愉悅:“從今往后,仙界再也沒有蘇燃灰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