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仙人垂著眼,堪稱落寞的神情映在魔尊眼中,朝鄴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姓楚,見過和自己相似的胎記,如今早已斷了情分,不復得見。
原來如此。
這樣一來,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蘇燃灰當年的舊情人,恐怕正是楚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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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籟俱寂,林中無風。
燭火融融,白夜只披一件里衣站在銅鏡面前。
白日里的無辜消失殆盡,他沉著眼,透過稍顯模糊的鏡面,從自己頭頂的發旋一路看到腳底。
這具身體的確是魔尊的,面容也和他當年相似,卻又略有區別。
十八歲的朝鄴五官更為英氣俊美,鮮衣怒馬少年郎。但秘法強行重塑了他的骨骼,再加上進行了一定偽裝,越發影響了面孔,從英氣變成了精致。
……看起來,與當年的楚逢頗有幾分神似。
一聲清冽的脆響,緊接著裂痕蔓延,一人高的銅鏡就這麼在他眼前成了齏粉。
毀了一面鏡子,魔尊心中暴郁依然不得解,急需紓緩體內瘋狂翻涌的魔氣。
檀木門被風吹開又合攏,一道黑影在眾人無知無覺時,翩然下了凌霄峰。
尊上回來了!
這個消息口口相傳,被迅速傳遍了魔宮。
森森白骨和翻滾巖漿凝成的高高王座上,如今坐了個高大的男人。
他腳邊是無數或猙獰或妖嬈的魔族,任何一個拉出去,都是讓人仙兩界誅之而后快的魔頭。
在朝鄴腳下,他們卻恭敬地匍匐在地,戰戰兢兢,頭也不敢抬。
得了準許后,才有只身長八尺的巨魔小心開口,聲如雷霆滾過:“尊上突然回到魔界,可是有什麼突發要事?”
和他們比起來,尊上的這縷神識看起來小得可憐,連塞牙縫都不夠,卻并沒有魔敢去嘗試篡位。
朝鄴托著下巴,成年體態的他面容深邃,鋒利又危險,表情此時卻陰沉得要滴水:“本座心情煩悶,難以控制魔氣。倘若繼續呆在歸衍宗,恐怕會被發現端倪。”
心情煩悶?!
群魔大驚失色,要知道,魔尊上次心情煩悶,魔域可是直接血流成河整整三日。
他們忙問:“怎麼回事,可是有人冒犯尊上!”
朝鄴沉沉嘆氣,片刻后,吐露實情:“我在歸衍宗看中一人,是凌霄峰的內門大弟子。”
“那人起初對我熱情如火,說不盡的糾纏,誘騙我與他成了好事。”
想到什麼,他眉眼間籠上一層陰云:“但我剛剛發現——他不是非我不可,而是拿我當成抱鸞真人的替代物件罷了。”
聽完了緣由,眾魔皆是怒火中燒,義憤填膺。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他們睥睨八方的尊上,竟被一個小小的門派弟子當成替身,如此戲耍于股掌之中!
有那急著獻殷勤的,立刻怒聲道:“好討厭的小子,竟然敢拿尊上做替身,當真死不足惜!”
聽見這話,魔尊長眉高高挑起,似笑非笑:“哦?”
看見他的表情,蛇女心中暗叫糟糕。
受到了鼓舞,那獻殷勤的魔說得越發起勁:“屬下這便去將他捉來,折磨個三天三夜,最后砍下腦殼,做您的痰盂便罷……”
話音戛然而止。
魔尊分明還遠遠坐在高位之上,那魔雙臂卻在空中齊根砍斷,濃黑色的血液從傷口噴涌而出,腐蝕了地面,發出滋滋聲響。
眾魔頓時噤聲,再不敢多言,空曠的魔宮內,只剩下那魔不絕于耳的慘叫聲。
殺雞儆猴,錦云紋的靴子輕輕碾過腳下的手臂,朝鄴這才懶懶道:“誰也不準碰他。”
血淚的教訓就在眼前,眾魔當然不敢再犯蠢,急忙換了個法子:“那……那便殺了那個抱鳥真人?”
想起什麼陳年舊事,朝鄴視線一沉,呼吸也重了。
片刻后,才道:“他也不能殺。”
其他魔頭都是一頭霧水,只有從還是條小青蛇起就跟著魔尊的蛇女知道,抱鸞真人于尊上有恩,而且是救命之恩。
否則恐怕不必他們催促,此時的抱鸞真人已經是具尸體了。
這也不能殺,那也不能殺,只會喊打喊殺的眾魔面面相覷,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蛇女搖曳著鱗片冰冷的長尾,慢慢上前來。
眾目睽睽之下,她不緊不慢,曼聲提出了第三種方法:“既然如此,尊上何不直接將那人擄回魔界來?”
“您可是魔界之尊,就連仙界也要忌憚三分,想要誰還不是手到擒來。就算少了人,料想那歸衍宗肯定連屁也不敢放一個。”
聽見這話,朝鄴一頓。
他看向蛇女,一雙丹鳳眼目光深深:“可他是個仙人。”
讓一個仙人踏足這暗無天日的魔界,想想就知道該是如何的驚世駭俗。
蛇女嘶嘶吐著信子:“仙人又如何?那人如此無禮大膽,竟然敢把尊上當成替身,就該承擔起代價才是。”
她一字字一句句,都說到了朝鄴的心坎上:“何況我看他做的事,和魔界之人也沒什麼區別,說不定來了魔界后,比我們還能適應此地環境呢。”
“尊上何必為他顧慮如此之多,您乃魔界之主,自然該萬事隨您心意,哪里用得著在意他的心思?”
一介情人而已,還輪不上如何為他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