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回放的長度,就是男主的生命長度。
可他今年,不是剛剛三十二歲嗎?
這也就意味著……
燃灰驟然沉默。
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燃灰曾經真的認為,云曳對自己的那種感情,只是一時間的放不下。
天之驕子,栽了個跟頭會念念不忘是很正常的。等自己死了,悲痛一兩年也就過去了。他見過那麼多人,好的時候甜言蜜語海誓山盟,說要生生世世在一起,可一旦對方離開,不也很快找了下一個?
云曳總會放下的。
但現在看來,對方并沒有如他所想,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把傷口愈合。
表面上,他的傷口被很好地掩藏起來了,但那也只是表象,血與傷痛都被藏在了心里,慢慢腐爛,再也無法愈合。
看著男主把自己折騰成這幅熊樣,燃灰隱隱有點后悔,早知道這樣,自己不該被云渡如愿撞死。
但凡換種與云曳無關的死法,恐怕對方都不會這樣折磨自己十年。
但真的不會嗎?
人的感情,真的有這麼強烈嗎?
就像人面對完全未知的領域,曾經的燃灰面對這個問題,按照自己的邏輯,堅定地給出了“否”的答案。
但現在,他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002提心吊膽地看著宿主,也不敢出聲。
好半天,燃灰才再次伸手,按下了繼續播放。
于是屏幕里靜止的光影在一瞬間重新流動,一老一少的衣角又在秋風中獵獵鼓起。
燃灰看著屏幕里,溫柔親和的云曳,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是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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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下,楓林里,陸母沉默,半晌后,緩緩道:“其實自打燃灰上大學之后,他就再也沒回過家。
”
她陷入了回憶,人年紀大了,就喜歡翻來覆去地把過去拿出來說,“每個月會打點錢回來,不多,多了也沒用……他爸都會賭干凈。”
“我知道,是我和他爸拖累了他。所以我也一直不敢聯系他,怕耽誤了他的學習,耽誤了他出人頭地……”
云曳眼睫微顫,手指控制不住地緩緩收緊。
陸母眨眨眼,模糊掉水汽:“我本來一直想著,他在大城市里打拼出頭,娶個好姑娘,順順利利成家立業,以后再也別回來。”
“像我們這種家庭,都是拖累,哪里有享福的命呢?”
“燃灰從沒說過,但我知道……他是怨我們的。”
怎麼可能沒想過?如果出生在一個但凡條件沒有這麼差的家庭,也許就不用每天那麼辛苦地打工,輕輕松松擁有普通人的一切。
陸母再清楚不過,因此對兒子愧疚至極。即使他大學四年里都沒回過家,她也沒有絲毫怨言,只殷殷盼望著兒子能過上好日子。
但萬萬沒想到,在陸母出于焦急,和兒子打過那通四年來的第一個電話之后,一切都變了。
燃灰開始頻頻給她打電話,關心她的起居,甚至還給她托人買了一部老人用手機。
雖然語氣有一點不自然的生疏,但陸母以為是他們太久沒打電話疏遠了,只顧著高興,哪里還會在意這點小細節,每晚守在手機前,期盼著兒子把電話打來。
更別說之后,像是早早立好了遺囑那樣,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自己。
陸母手指顫抖著,從衣服口袋里翻出一張被仔細保管的照片,含著淚微笑:“這大學四年,他又懂事了不少。
”
懂事得……都不像以前的他了。
云曳配合地低下臉來,目光極盡克制地落在上面,不出意料地看見了陸燃灰。
他竭盡全力,才控制著自己的視線從上面挪開。
說來也奇怪,陸燃灰很不喜歡拍照,大學四年里,硬是一張照片都沒存。
最后保存下來的,都是云曳下屬拍來的照片。
因為是偷拍,照片上往往都是青年無知無覺的背影和側臉,氣質溫柔安寧。
視線偶然和鏡頭相對,桃花眼里帶著尚未收回的笑意,灼灼生輝。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個善良又溫暖的孩子。
而現在……
陸母的手指憐愛擦過照片上青年的臉,又抬起臉,看向云曳。
而現在,這種獨特柔軟的氣質,早就無聲地鑄在了云曳身上。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這些年,總是感覺著……”
陸母看著被輪椅慢慢碾壓過去的落葉,聲音低不可聞:“你和那孩子越來越像。”
昏沉的暮色里,云曳推著她慢慢往落日的方向走,聞言睫毛一顫,竟然微微彎起眼來:“是嗎。”
陸母沒文化,也說不出云曳身上的具體變化。
只是她也不傻,能夠很明顯感受到云曳的異樣。
畢竟一個人從張揚輕狂,忽然間變得溫和體貼,這轉變實在是太難以忽視。
連帶著發型,衣著,坐姿,生活中的小習慣。
有時候遠遠望著他的背影,陸母會一心驚,恍惚間,只覺得看見了照片里的陸燃灰。
乍涼的秋風吹來,陸母輕輕打了個哆嗦,一個念頭浮出腦海。
……云曳好像,
——慢慢把自己活成了陸燃灰的影子。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不對,云曳垂下眼:“抱歉,伯母。
”
他輕聲說:“……我只是太想他了。”
太想太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