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的主意?陳樹閔胸膛劇烈起伏著,究竟誰要害我?
在海浪又一次猛烈撞上玻璃窗的剎那,陳樹閔緊張到無法聚焦的眼睛驀地一縮!他在灰暗無比的前塵往事中精準地瞄準了那個唯一有機會、有理由將他出賣給媒體的人。
是......是趙承!一定是趙承!
深海宛如凝結成冰,溫度短促直降壓抑得人心口喘不過氣來。灰白死氣的天穹與海連接落下投影,不斷涌起又退縮的潮汐為陳樹閔的臉蒙上一層可怖的陰影。
他今天滿懷欣喜,原本以為他即將面對的是對自己無限的褒揚。
要不是這個手腳笨拙的學生,他還真不知道趙承早已出賣了他!如果到時候媒體四處宣揚他曾經將周袖袖“誤診”為躁郁癥的丑聞,那他忙活了一輩子賺來的聲譽都會被瓦解,現在媒體的影響力可不是開玩笑的,到時候把趙承也逼得不得不出面......不!可能趙承會直接把他們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再把自己身上擦得干干凈凈。
他已經開始懷疑這場采訪完全是借口,實際上就是為了披露他當年“誤診”的往事,更有一種可能,可能趙承已經搶先一步把所有的事實都告訴了他們!
怎麼辦?陳樹閔額角滲出冷汗,該怎麼讓這群該死的媒體閉上嘴巴?
房中靜了許久,直到海水徹底吞沒陰謀之前,云釅靜靜地盯著陳樹閔一瞬蒼老的面皮,重重地重復他說出的那兩個字:
“趙承?”
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極為陌生,他僅僅知道這是宋見青的繼父、趙祐辰的親生父親而已,從未見過面。
陳樹閔費勁地咽了咽口水,妄圖把自己僵硬佝僂的身軀掰直:“你們,現在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云釅趕緊坐直身體,正襟危坐:“我身邊可能只有我和導師......其他人,比如院長什麼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心虛地瞄了瞄陳樹閔的臉色,謹慎地補充道:“這事還是老師們把我叫去專門讓我不要提到的,您千萬別跟我導師提!”
“你是說,不少人都知道?”陳樹閔的呼吸愈發粗重起來,“他們想干什麼?想拿我當年誤診的事去做什麼文章?”
“我、我我我真不知道啊!”云釅哭喪著臉,被刁難得口不擇言,“可能他們要寫什麼新聞吧,畢竟患者的父親都說一定是診斷出錯了......就算您誤診也不是什麼大事啊,上了新聞也——”
“放他媽的屁!”陳樹閔終于受不了接二連三的刺激,崩潰開始破口大罵,兩顆眼珠布滿猩紅的血絲,倏地把面前與小腿同高的茶幾“嗡”地一聲掀倒在地,美麗昂貴的茶具與滋味甘甜的茶湯統統化為廢棄垃圾,噼里啪啦碎得不堪入目,“當初是趙承讓我給他女兒偽造病歷的!怎麼這時候成了我誤診!”
對身敗名裂的恐懼、被人背叛的憎恨、無處發泄的怒火統統一股腦地涌上陳樹閔心頭,他布滿溝壑的脖頸下喉結在不住地高頻痙攣,怒聲喝道:“你們他媽的誰也別想毀了我!他趙承難道就是無辜的嗎!”
他已經陷入無窮的怒意中不可自拔,炸彈的引線燃燒殆盡,以至于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方才那個被他兩句逼問就嚇得瑟瑟發抖的學生,此時此刻面對他如此癲狂的舉動竟巋然不動,鎮定得不可思議。
在他瘋狂打砸各種東西的同時,云釅回應以漠然的眼神,好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瓷器迸開炸裂的破碎聲不絕于耳,原本環境優美的度假村房間儼然成為觸目驚心的垃圾場,陳樹閔被刺激到這個地步,云釅已經無需繼續偽裝。
證據近在咫尺。
半晌,他鄭重而沉穩的聲音傳入亢奮暴怒的陳樹閔耳中:“陳樹閔,你是說,當年在人民醫院,周袖袖那份被診斷為躁郁癥的病歷并非誤診,而是她的父親趙承要求你偽造的?”
如果這個時候陳樹閔足夠清醒,哪怕剩余一丁點理智,他就能發現奇怪之處:這個學生,居然能夠準確無誤地叫出當年那件錯綜復雜的舊事中所有角色的姓名,并且思路縝密地用一句話串起了他“并不清楚”的前因后果。
手邊所有的東西都被他砸得粉碎,爆裂錯亂的聲音銷聲匿跡,陳樹閔終于筋疲力盡地停了下來,蒼老得像是一棵隨時會折斷的樹,緩慢、機械而麻木地點了點頭。
“沒錯,沒錯,”他將臉埋進了粗糙的手心里,喃喃道,“是趙承......一切都是趙承的主意。”
“你們千萬不要把我捅出去!我都是受到趙承的指使才做的!我是無辜的!”
第104章 倦鳥歸林
“——你們千萬不要把我捅出去!我都是受到趙承的指使才做的!我是無辜的!”
陳樹閔頹老嘶啞的聲音從云釅的手機內傳來,那極度的恐懼與對未知的戰栗,一點不落被收錄在手機中。處于保險起見,云釅還備份了好幾份。
其實在聽陳樹閔主動提起“趙承”之前,他并沒有十成十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