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他的大腦嗡嗡的,仿佛腳踝受的傷轉移到了頭顱里。云釅怔愣著不知該作何反應,他確保方才攝影機隨陸景一齊進到浴室中時已經完整拍攝到他平坦的胸部,反串設定已然失去意義。
......為什麼?宋見青為什麼還不喊 cut?
灼燙的叫嚷翻滾在他喉舌間,云釅嘴唇翕動,想要打斷行為超出他認知范圍的陸景,想要讓掌機停下來,讓這一切都停下來。
可是深刻在骨血里的、演員的守則,使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意識到自己也是這場荒誕表演中被設計好的一環。
花灑被陸景及時關掉,浴缸底部已經聚起一灘淺淺的液體。蕩漾的水光反射在云釅因痛而泛紅的臉頰上,濕漉漉的黑發乖順地緊貼在他鬢邊,流動的波紋宛如自然的補光燈,將他眼中的驚惶不解襯得格外明顯,這一方不大的浴缸像是他的囚籠。
他強忍著磨人的痛,眼前閃過以異樣古怪的眼光看待他的工作人員,欲言又止的游覺隴,躲躲閃閃的宋見青,有什麼他懷疑了很久的真相即將在他眼前被殘忍地解剖——
“梅洛......你能把自己過成這副模樣,還有什麼可慌的?”戲內的謝時令在繼續說著臺詞,聲線晦澀難辨,節奏卡頓,仿佛比云釅還要疑惑。
云釅倏地一頓,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一瞬間大腦閃過數不清的念頭。
“我們兩個都是男的,我還能把你怎麼樣嗎?”
第98章 亟待解決
“這條不錯,不用再來一遍了。”
剛才那段戲的回放播了三遍,宋見青與主攝商量了一會兒,決定不再重拍,這一條的效果就非常好。
整個片場的氛圍比往常安靜許多,幾個最愛插科打諢的也默默干著自己的事,除了宋見青沒人說話,甚至聽見一條過的喜訊也沒有大呼小叫興奮。
他們紛紛偷覷著云釅的反應,預防著陡然消散的風平浪靜。
他換下了身上淋濕的衣服,但是頭發還沒干透,裹著一張潔白的浴巾坐在取景器,主動要求跟宋見青他們一起看。像個表情呆滯、不會說話的小雪人。
看著屏幕上清晰的影像,云釅一言不發,自始至終維持著那一個動作坐在椅子上,沉靜而美麗,好像還沒從戲中緩過神來。純棉浴巾下他纖巧的脖頸線條若隱若現,仿佛還能感受到上面沾染的水汽。
副導演有棄醫從藝的經歷,看了看云釅剛才扭傷的腳踝:“沒事,不怎麼嚴重,可能就是嚇的了。”
云釅點了點頭,漆黑雪亮的眼睛眨了眨,長睫溫順地下垂,神色如常,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心思聽他講。
“明天一助帶人去海邊拍一些空鏡,其他組暫停一上午,留給演員調整狀態的時間。”宋見青和負責制定拍攝計劃的統籌規劃完明天的工作任務,雙手不自覺地就想攏起云釅身上的浴巾幫他擦頭發。
啪。
這一聲雖小,但是卻很清脆地鉆入了現場每一個人耳中——云釅毫不客氣地拍開了宋見青企圖幫他擦頭發的手,沒給導演半分面子。
不忍直視的統籌低下了腦袋,裝作什麼也沒看到。
“......明天你找游覺隴要正式劇本,”宋見青想幫云釅擦頭發的行為被拒絕,只好尷尬地把手虛虛搭在他的肩上,“中午來找我。
”
他佯裝無事發生,可惜云釅并不打算給他這個面子,又是清脆響亮的一聲“啪”,鏗鏘有力,這回被打開的是宋見青的小臂。云釅暫時拒絕讓他觸碰自己。
“......好的。”統籌悲催地記下工作,立刻掉頭就走,生怕再看下去自己會被開除滅口。
工作人員們好奇得抓心撓肝,只恨自己不是長頸鹿,不能抻著脖子仔細觀察兇神惡煞的宋見青如何吃癟,就差沒把耳朵貼到墻上聽云釅他們兩個說悄悄話。
宋見青三次嘗試為云釅擦頭發無果,到最后云釅直接吭哧吭哧搬著椅子坐到了離他三米遠的地方,像是慪氣,故意叫他夠不著。無論宋見青如何用眼神示意,就是不跟他說一句話。
鬧了半天,等把一片狼藉的片場收拾好,云釅的頭發差不多也干了。
所有工作人員屏息凝神,生怕宋見青賠罪不成遷怒他人,拉個驢臉叫他們加班。
像是感受到了能把他燒出窟窿的目光,宋見青揮了揮手:“行了,收工吧,今天就這樣。”
他話音未盡,云釅便掀開了身上披著的浴巾,攢成一團毫不客氣地扔在宋見青懷里,冷著臉頭也不回地走了,門摔得震耳欲聾。
“......”宋見青愣愣地抓著手里的浴巾,手臂垂了下去,在同事們面前威嚴盡失。
原本準備一馬當先沖去下班的工作人員們面面相覷,眼珠在倒霉的門和活該的宋見青之間來回流轉,不知道自己是該走還是不該走。
宋見青在海邊沙灘上找到了云釅,今天溫度不高,他氣得摔門出來倒是沒忘套著厚厚的羽絨服,像個屹立在海灘上的白色礫石,有點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