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帶有磨人的粗糲,存在感揮之不去,云釅有點喜歡這種縐布,紋理像是千萬條奔襲呼嘯的河流。
躺在床上的姿態讓他很放松,目光聚焦在天花板上,把心中藏了很久的不安輕聲訴說:“如果我演不好,怎麼辦?”
宋見青上半身倚靠在墻壁上,隨手擺弄著枕頭旁的MARSHALL音箱,對他的話并不感到吃驚:“那就再來一條,我們一起不收工。”
聽到他這麼沒情趣的回答,云釅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作勢要離開:“導演,你是鐵石心腸嗎?”
宋見青沒有說出安慰的話,反倒讓云釅寬心。箭在弦上,無論真假,安撫的話并不能幫助他消愁解悶,他需要的是步步解決問題。
對于此時此刻的他來說,“再來一條”這種毫無人情味的話,也算得上是動人。
“你這麼久沒有演戲,演不好才是正常的,”宋見青揉磨著他的發尾,“別擔心那麼多,我們的時間很充裕。”
藍牙連接成功,他的手指在歌單中停頓遲疑,最終選定了一首《The crisis》.
很簡單的鋼琴曲,凝固在這間陳舊的屋子里。云釅裹著被子滾了半圈,眼睛亮亮的,像是有點期待:“我要是演的不好,你會不會罵我?”
尚未等到宋見青的回答,他用手臂遮住了刺眼的陽光,喃喃道:“我好久沒看《海上鋼琴師》了。”
兩句話前言不搭后語,毫無關聯。宋見青放的這首歌是《海上鋼琴師》中的插曲,他將聲音稍調小了點,更加悠揚:“會。我不僅兇,我還吃人,不聽話的演員都會被我填海。”
云釅臉上的笑容愈加明顯,因緊張而無法安寧的心緒逐漸松弛。
他直接摸上音箱外殼,才發現竟然是木制的:“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
“為什麼主角一定需要反串?我覺得有很多優秀的女演員能夠把梅洛詮釋得很好。”
在起初,游覺隴就告訴他《臨時病》中梅洛的角色需要反串完成。他當時并未覺得不妥,只當是有特殊設定或者劇情需要,可當仔細讀過劇本之后,卻沒發現有什麼反串的必要。
他能夠完成的,會有很多比他經驗豐富、演技卓越的女性演員完成的更加完美。
宋見青像是被問住了,思考良久,才緩緩回答這個問題:“你覺得呢?”
......我要是讀明白了我干什麼問你!云釅無語地撇撇嘴,可惜身在片場,不得不習慣導演隨時拋來的無厘頭問題:“難道是因為梅洛雌雄莫辨的外形條件?還是說,兩名主演相同的性別可以凝出別樣的張力?”
說完他自己也認為不是很靠譜,聳了聳肩膀:“我真的沒搞懂你和隴哥在搞什麼......難道要的就是我這種一知半解的茫然嗎?”
他很無意地說出后半句話,卻對上宋見青有意肯定的眼神。
......
“啊?”云釅怔住,霎時慌亂地支起上半身,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真的啊?就是要這種效果?”
宋見青點了點頭,不急不躁,甚至有心情切了首歌,《6 months》.
其實,他如果一直不知道宋見青和游覺隴的“別有用心”還好,他可以安然自得陷入迷霧中,在劇本與導演的有意引領下,走上合適的路途。無知是最有力的保護傘。
可是他現在知道了......就像是身在迷宮,已經知曉外面有著層層包圍阻攔他離開的圍墻,劇本基調本就傷感,求生與絕望兩種思維撕扯爭斗,主體只能悲哀地仰視,非常無力。
褪去沒幾分鐘的危急感卷土重來,云釅瞧著一點不著急的宋見青,無法理解他怎麼如此悠哉:“你就這麼直接告訴我,不怕我狀態不對?”
宋見青避開他毒辣的眼神,開始裝蒜:“我對你有信心,而且后面的劇本也還沒改好。”
好想一枕頭捂死他,倒霉的打工人云釅如是說。
“謝時令的扮演者是誰?我和他都沒有提前試過鏡,萬一效果不好豈不是很麻煩?”云釅焦慮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再沒了欣賞布景與音樂的心情。
反觀宋見青好像是真的一點不著急,他饒有興致地開始研究音箱調節高低音的功能:“游覺隴的劇本一看就是以你們兩個為靈感寫出來的,不會出錯。”
房中靜謐一剎,微風擠進來,拂動馬醉木的葉片。
云釅驀地挺直上身,表情逐漸僵硬,慢慢抬眸,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們,兩個?誰?不會是......”
最后那兩個字聲音小的幾不可聞。
說漏嘴了的宋見青罕見心虛起來,琥珀色的眼珠轉了轉,默認了云釅的猜測。
“......好希望隴哥要殺你的時候不要連帶上我。”云釅由驚悚轉為面如死灰,心驚膽戰開始祈禱。
一個小時之后,陸景到達梅洛的房子。
(被云釅埋怨長達一小時的)宋見青和云釅排排坐在客廳沙發上,雙手放在膝蓋,眼觀鼻鼻觀心,渾身透露出不自然的異樣。
許久未見,陸景眉梢輕挑,笑道:“你們倆這是干什麼呢?見到我這麼難過?”
云釅率先上前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小聲說:“怎麼可能......我剛才是在怪他,都不提前告訴我,害我猜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