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中空空蕩蕩,與云釅在國外見過的很多教堂都相似,卻又不太一樣。
他想,可能是因為以前都是獨自一人吧。
他們挑選在一條合眼緣的木長椅坐下,云釅看向哥特式穹頂,沒頭沒腦地說:“這里倒是很適合來一場婚禮。”
圣潔又美麗,盛大且恢弘,平靜而安寧,銅制十字架與虔誠的祈愿禱告最相配。
——就像寂寂堂中那兩人。
他是并不嚴謹的無神論者,除了祈求禱告時,他更愿意信奉日升月落,潮濕悶熱的雨季,或者一首動人心扉的歌。
彩繪玻璃窗投下彩虹琥珀般的倒影,宋見青側目看向他,他明白此時云釅是放松的。
云釅把心中所想訴之于口,沒有過多解釋,因為他清楚宋見青會明白他。
“當時在宋阿姨的婚禮上,我又看到你了。”云釅此后參加過很多婚禮,卻沒有任何一場比宋露林的婚禮更加震撼。
宋見青周身倏地一頓,這件事他是真的不知道,也虧得云釅能夠藏這麼久。
那場婚禮帶給他的感覺并不怎麼樣,那一天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原生家庭分崩離析。他艱澀開口:“那你怎麼沒有叫我?”
云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他明白自己當時對宋見青的感覺已經超出普通朋友,心中倉皇,近乎絕情地希望這份感情留在原地,保留在最美好的初始階段。
他不開口,是因為害臊,又無法準備好措辭。
他的勇氣總是一陣一陣的,并不穩定,時而敢于說一些讓宋見青瞳孔地震的話,時而變成鋸嘴葫蘆。
而他這幅欲言又止的模樣,落在宋見青眼里又是另一種情緒。
他近乎自暴自棄地想,宋露林嘲諷他被前男友騙身騙心是客觀的。
這是他第二次帶云釅游蘇州,他們一刻不停地懷念第一次,并且他已經開始規劃第三次再來時要帶云釅去哪里。吳趨坊、網師園、十全街、臨頓路、百花洲......和耦園。
空蕩蕩的教堂中徘徊著他們兩人的聲音,宋見青用自己的手指搭在云釅的食指指腹,熱意、力度和心跳都在傳遞。
他能夠感知到云釅還是有許多事情在瞞著他。
年少時詞不達意,再見時言不由衷,這句話簡直就是他們兩個的真實寫照。
不過靠一些笨拙的表情與動作來觀察的話,他知道云釅已與他心意相通,這是多麼精湛的演技都無法詮釋的,同時也是無法遮掩的。
他們坐在華美古典的教堂中,仿佛能夠聽到神圣的唱詩班在吟誦。
不是愛人的身份,卻句句都在說愛。
作者有話說:
蘇州戶口可以在耦園領證(噓
第84章 跟我回家
對于云釅來說,打發時光最好的工具便是隨手點開一部電影。
可是這次在飛機上觀影時他卻心神不寧,頻頻看向窗外厚厚的云層,舍不得自己的第二次蘇州之旅。
屏幕上珍·瑪奇的那張俏麗面龐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正有些憂郁地盯著湄公河。渾濁發黃的河水滾動洶涌,宛如血液在人體中流動,那是陳年記憶斑駁的顏色。
日光無差別地融化一切,皮膚黢黑的艄公、陷入薄靄的村莊,臂肘支在船舷上的十五歲姑娘,和在屏幕外注視著畫面播放的云釅。
河水從柬埔寨森林蜿蜒而下,卻不能呼嘯而過,因為云釅的手指總在屏幕上點點停停。
他總有個算不得毛病的習慣,心中揣著事的時候就看不下去,總會愣怔地盯著屏幕,后知后覺自己錯過什麼精彩之處,再狼狽地拖拽進度條。
尤其是對感情感到迷惑時,他傾向于把自己代入電影中不同的角色,去猜測他們遇到與自己一樣的困惑時會如何解決。
很明顯,任何故事發生在那個年代的西貢,都是令人暈眩的。
云釅猜測,最優解是享受每一瞬歡愉,靜候離別叩門。并且在年少時用冷靜到淡漠的目光俯瞰這段回憶,用皮開肉綻的痛感承接烙印。
瑪格麗特·杜拉斯本人認為這電影稍冗長,她的同名小說尚不足七萬字。的確,電影往往很難與文字表達出的想法達到同頻。
這部電影幾乎算是讓云釅直視自己性取向啟蒙般的存在。他在讀高中時第一次點開《情人》,那抹茶褐色衣裙包裹著的美好軀體只讓他生出對美的審視,他對女主角的美麗是一種客觀而不摻雜情欲的喜愛,就像人類仰望斷臂維納斯。
而杜拉斯的中國闊少爺情人則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很多觀眾在提起這部影片時總繞不開床戲,縱然一場場逃脫不了被閹割刪減命運的戲份非常具有性魅力,也是全片主角情感的凝結點,但云釅認為那些都不是全片中他最喜歡的部分。
他最喜歡的一刻是第二十三分四十四秒,在寬闊的轎車后座,梁家輝與珍·瑪奇兩人身體距離很遠,兩人的手卻不斷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