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身示意云釅跟上:“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們停留在一家不大的店面前,排隊的人倒是不少。
牌匾上刻的是“書畫碑刻”四個大字,云釅眨眨眼:“你要帶我買畫?”
被分到一張已寫下不少詩句詞語的紙,他抬頭向店內望去,看到位老人正執畫筆,一筆一筆極穩。
宋見青悄無聲息地把他護在攢動人群外,帶著點遷就:“你不是說想留下紀念?”
見云釅仍然不解,他溫聲解釋:“你在紙上寫下自己想要的元素,店家爺爺會挑選合適的絹花襯紙和細繩,在書簽上作畫。”
這的確是相當有意義的旅行紀念品,云釅嘴角蕩著彎彎的弧度,用手指一一數過其他人留下的詞句。
月明湖靜、花好月圓、霜葉紅于二月花。
出水芙蓉、桃之夭夭、飛入尋常百姓家。
一瞬間許許多多曾打動過他的景色與詩詞涌入腦海,浩瀚深廣的海洋把他覆蓋包裹,竟一時尋不到出路。
這是很難立即下決定的,宋見青伸出食指,將隨著他動作而傾落松散在額前的幾綹發撥到耳后,明媚的光便毫無阻擋地仰臥在他漂亮的臉頰上。
宋見青干燥的指尖擦過云釅軟耳骨,像一粒火星飛濺入熱帶雨林,尚來不及引發轟然大火便被水汽襲卷啞滅,只發出幾聲呢喃。
全身感官都倏然被放大,耳骨兀地變成他敏感至極的地方。
他用盡全身力氣方遏制自己渾身一顫的沖動,從唇中擠出疑問:“你要不要寫?”
這種紀念品,自然是每人收藏一枚最好,構成共同的回憶。
宋見青點點頭:“你先寫。”
那一點細小的接觸,卻像被打亂的魔方復原,行駛的車輛回歸正軌,春日如期到來那般讓他心中熨帖。
難言的放松感在彌漫,他飛快地看了宋見青一眼,在紙上乖乖按照順序寫下四個字。
——我見青山。
寫完后云釅把紙筆囫圇塞到宋見青手中,不愿自己的小心思變成被人嗤笑的自作多情,總覺得哪里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
咚咚,咚咚, 原來是心臟這里,它讓全身的血液都跟著一起看熱鬧。
熱意順著耳骨四散,他故作對一旁的滿月山茶很感興趣,別過腦袋不敢看宋見青的反應。
煎熬了三十秒,他仍未等來宋見青任何回應。
等他熬不住終于轉回頭時,對上宋見青并不平靜的眼底,但不見那張寫滿詩情畫意的紙。
他又驚又疑:“你沒寫?”
如果沒寫,那豈不是也沒有看到他寫了什麼......
他自亂陣腳的模樣盡數被另外一人看光。宋見青敏銳地察覺到他扭捏的心情,仔細盯著他亮晶晶的雙目,攥緊那點緊張,起了有點想逗逗他的心思:“你究竟是想讓我看,還是不想?”
“我......”云釅沒有料到他如此干脆,不知該作何反應,吞吞吐吐。
至此,宋見青仍不肯告訴他自己寫了什麼,只是說了句讓云釅感到羞赧的話。
“不用擔心,爺爺畫的時候會把你的要求寫在右下角,無論如何,我都會看到。”
他們等了沒一會兒,就領到自己的國畫書簽。
云釅的這張上面用濃淡交匯的墨點出連綿群山,聳兀而高大,卻并不令人望而生寒。
底部浮著生命力頗強的烏綠色,被紙張吸收得只剩薄薄一層,像是大雨初霽后冒出的淡綠波浪,層次渲染過渡得恰到好處。
飄渺的云煙中,山腳一口湖倒映半面影,若即若離。
崇山中懷有絢爛的春意。
果然,在紅色小章旁手寫著四個字,我見青山。
云釅喜歡得緊,緊捏著邊角都怕弄皺它。
宋見青從背后繞過,用一個幾乎把他圈到懷里的姿勢,也用手指感受那張書簽的意蘊。
他輕笑,有點難說的惡劣:“為什麼用這四個字,你是不是別有居心?”
被指責的人跟隨他陷入自證陷阱,云釅磕磕巴巴地解釋:“沒有。”
他隱約感到宋見青把下巴輕輕擱在了他的肩膀上,骨頭受到摁壓,并不疼。
耳后傳來聲音,好像是嘴唇蹭著他的耳朵直接傳導的:“你不是想讓我看嗎?為什麼要緊張。”
好吧,云釅自暴自棄地承認,他無法摒棄自己那點私心,緊抿嘴唇靠鈍痛阻止思緒紛飛。他不答反問:“那你呢?你的是什麼?”
宋見青問心無愧,大方拿出屬于自己的那一枚給他看。
鵝黃色絹紙中間是隨風搖曳的紫藤蘿,點點雪青色的細小花瓣從褐色屋檐下墜,從濃郁至淺淡,最終融入潔白的墻壁,端莊也純潔。
旁邊綴這一只靈動的燕,雙翅修長姿態優美,順風勢而動,正啄春泥。
角落中有四個令云釅心坎酸軟的字,雛燕南飛。
今日節目錄制收尾,任由嘉賓們自行處理余下時間,想要去哪里逛逛都好。
這場旅行儼然變為無言心動的約會,云釅心滿意足地把書簽珍藏,問宋見青:“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白墻底爬滿綠苔,云釅望著它們,想起來他們當時跳窗后的那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