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島臺處云釅的動作一滯,似乎是沒想到他會如此開門見山。
“那時候我總想,你一定會回來的,怎麼能不回來呢?我們......”他沒有把后面的話一并說出來,緩了幾秒,“可惜房東告訴我有人租下了,而且不想透露姓名。”
月白色紗簾被風揚起,夜色擠進這氛圍說不清道不明的房間里,好奇地看向心思百轉千回的兩個人。
宋見青回到熟悉的房子,好像靈魂也跨越好幾年,變得有幾分以前的模樣。
或許他這麼做是錯的,當初他救過云釅,如今云釅也救了他,他們就這樣各自珍重吧,就這樣分道揚鑣吧,就這樣步入結局吧,不要再重蹈覆轍。
可是他只是稍微幻想一下,就忍不住驅趕這些想法。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癢癢的,無法自抑地想要一吐為快,不計后果:“于是那時候我幾乎每天晚上都把車停在樓下,我想,只要這家主人燈亮,我就上去和他商量,把我的家還給我。”
——把我的家還給我。
最后一句這樣不講道理又自大的話,實在不像宋見青會講的,但確實像被傷透的人孤注一擲的索求。
云釅聽他這樣說,感覺自己的心口像是被鋒利匕首劃破,猝不及防,疼痛難擋。
就像悲傷的電影終于迎來高潮,酸楚與凄愴接踵而至,留下滿目瘡痍的真心話,不被贊頌的舊詩歌被塵封。
“可是我等了很久,這家主人也沒有回來過,”宋見青的聲線也在發顫,他用盡全身力氣在解剖自己,只不過房間中兀自沉默的另一人已方寸大亂,沒有察覺,“他可能和我的家一樣,永遠也回不來了。
”
最后一句語畢,云釅握在手中的玻璃杯應聲落地,“砰”的一聲碎成那年破鏡。
他的手不住顫抖著,渾身戰栗,連握住杯子的力氣也沒有,憋在肺部良久的氣息終于重重呼出,血液復急促奔流。斷腿狗被這聲響驚得嗚咽,皎潔月光從窗戶未關嚴的縫隙中擠入,明晃晃,照徹一室寧靜。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唯余下兩顆逐漸跳動頻率相同的器官。
在云釅想要蹲下身拾起碎片的前一刻,宋見青大步跨來掣住他的手腕,兩張同樣悵然的面孔離得極近,他的手指可以清楚探知他的脈搏。
這是他們離破碎的過去最近的一次,觸手可及。只要他們愿意,就能一同跨越這痛不欲生的分別,消融盤旋在心頭三年的陰影。
“你......你別動,我去找拖把。”闃靜持續太久,宋見青率先沉不住氣,他松開了緊攥云釅小臂的手,耳朵泛紅,就像他騎車載著云釅離開山塘那個晚上。
他欲起身,沒想到卻被云釅拽回,不禁愕然。
一直沉默云釅的伸出雙手,捧住宋見青的臉頰。
不解決掉矛盾是不負責任的,是不對的,埋下的引線冥冥之中可能終將成為他再次陷入萬劫不復的導火索,云釅還記得自己之前說的話。
可是這些話都太理性自持,根本不能代表他真正的本能的欲望,面對這樣的宋見青他毫無抵抗能力,自私不停在作祟。
在夜色深重的時刻,宋見青已坦率地脫去他的面具。他那雙屬于有情人的溫柔目,投遞出的情緒裹挾著一千多天不曾停歇的思念,化作滔天咆哮的洪水淹沒抹殺一切。
面對如此坦誠的訴說,無論是發自肺腑還是最基本的交流法則,無論沖動還是消極,云釅都應該給予同等回應。
他的喉頭難耐滾動著。他想,無論是什麼神主宰人間,都請寬恕我吧。
紺藍夜色凝成斑駁的影,順著罅隙,逆宋見青高挺的身影四散,為他凌厲眉目蒙上層濕而微漾的流光。
在他錯愕的目光中,云釅輕了上去,就像他帶著行李離開宋見青的那個清晨。
作者有話說:
在寫到一百多章的時候回頭看七十多章,媽耶真的好割裂!我會努力調整風格的!(今天送了100顆海星,送我送我!:3)
第73章 托斯卡納
去往上海的飛機上太無聊,云釅絲毫沒有睡意,點開那部已經爛熟于心的電影,《托斯卡納艷陽下》。
古舊熱鬧的集市絡繹不絕,女主角弗朗西斯替旅行同伴寫下出彩的記錄,帶著這張盛開向日葵的明信片走向雜草叢生的別墅。
影片對于南意鄉村風貌的展現細膩得沁人心脾,幾乎不真實,將消沉與頹廢一掃而光。來自地中海的濕潤空氣裹挾著紫色味道,她買下一串飽滿晶瑩的葡萄,表皮被唇齒咬破,黏膩的汁水迸濺出酸而微甜的氣息。
飛機餐里含的水果正好也是葡萄,橢圓形的一顆,表皮絲滑,叫茉莉香。云釅捏起一粒放在嘴里,與烈陽下干燥的亞平寧半島共感。
她慵懶自由地行走在托斯卡納,購置下一座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廢墟的房子,雙腿翹在桌面,坐在滿地枯草中品嘗經典基安蒂,馥郁果香從喉管蔓延至四肢百骸,隨柔美的春風鉆出一點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