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界萬物屏息沉睡,宋見青終于可以隱去這幾日來強裝出的不在乎和釋懷。
這種煎熬的掙扎已經快要把他逼瘋,情感博弈中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算計、背叛、生離死別接連上演。
夜風四起,遠處雪山崇雄如屏,眾人聚餐時的歡聲笑語和口是心非,統統都被群山中呼嘯而來的風帶走,唯獨剩下他清醒著。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和趙祐辰糾纏在一起呢?
他眼眶倏地微紅,酸澀的痛鋪天蓋地朝他襲卷。
他用手指代替心意去觸碰云釅,溫柔地用指紋摩挲他緊閉雙眼,飽滿而嫣紅的唇,天生微微上揚的嘴角。
他因不得不痛苦而沉淪,他為不能放下的禍患而壓抑。
那手指逐漸顫抖起來,最終不受控制,被最后那份理智強壓著收回。
他從不懷疑云釅愛過他,只是這麼一個“過”字,便叫他得到的那些愛都分崩離析。無法掌握、無法打破的軌跡,他們最終會變成沒有結果的平行線。
如果你和他不認識,如果這一切和你都沒有關系,你回到我身邊來,我會原諒你,我會好好愛你——
為什麼一切都來不及挽回呢?
這兩日來萬般隱忍,終于都在這靜默瞬間決堤,那些落入他心間泛起漣漪的水滴,最終都化作滔天洪水擊潰所有防線。
他把自己偽裝成毫不在意的樣子,好像這樣就能規避一切重蹈覆轍的災難。
是明知不可而為之的飛蛾撲火,還是又一次上當受騙死有余辜,他恐懼,又憤恨。
云釅此時此刻就真真切切地躺在他面前,好像只需他想,他的渴望,就足夠把過去的事情全部埋葬,只要他點頭,他們還能重修舊好。
可是他很清楚,一切都不再像以前那樣純粹簡單,不是心動便能對抗一切。
他從平淡到悲痛欲絕,只經歷了瞬息,云釅恬靜又帶著紅霞的睡顏之于他,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穿透磐石的最后一滴水珠,殺死旅人的最后那份來信。
所有的迷茫、悲慟、絕望和熱愛,都被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三年給淹沒。
宋見青鼻翼翕動,他幾乎抑制不住想要嚎啕慟哭的沖動,用掙扎至極的崩潰來宣泄情緒和壓力。
他胸腔震動著,心跳一下更比一下沉重。
可現實是那樣靜,靜得他害怕自己一旦出聲,就會毀掉最后一點點安寧。
這幾天來他一直對云釅近乎央求的眼神置之不理。
是怕再多看,只需幾秒,他就會再次選擇輕易相信,讓自己再次痛不欲生。
從容不迫,都是假的。
一敗涂地,才是他真實的心境寫照,他被親人的離世和愛人的背叛折磨得太深,深可見骨的刀痕卻再次被挖開。
“見青,你怎麼了?”
不知這樣沉默著爆發了多久,他一抬眼竟對上云釅迷離的目光。
那雙眼中水光瀲滟,微微斂著繾綣情光,帶著酒醉又萌生出媚感,恰到好處,不偏不倚再次擊中他心中最軟的那塊地方。
聽見他說這話,宋見青才發現自己已盯著他許久許久。
他強行把回憶斬斷,兀自用冰涼的掌心搓了搓臉,卻感到觸感一片濕潤。
......他竟在不知不覺時落了滿臉的淚。
他醉著,他也醉著,許是情緒已被壓下,宋見青沒再抵觸和他對話:“我沒怎麼,只是有點......太冷了。
”
對,只是因為太冷了,他才會想起讓他難過的事來。
聽他這樣回答,云釅慢吞吞地眨了眨失焦的雙眸:“可是我身上很熱。”
他慢條斯理又認真的話,卻讓宋見青的心臟驟然被捏緊,擠壓變形。
以往他情動時,也是這般,用迷離的眼神徐徐滑過宋見青的寬肩,從喉間溢出甜膩沙啞的呻吟和話語。
并非是他還惦念著歡好時的好處,而是那些回憶太深刻,往日從不無端浮現的畫面,現在倒在他眼前接二連三呈現。
這手、這肩、這胸口、這喉結、這個人,都被他真摯而又熱烈地親吻過。
經由他這樣無意無知無覺的撩撥,宋見青彼時情緒與方才已是天上地下,他瞳孔猛地一沉。
幸好云釅沒有張著那紅潤引人的唇繼續說什麼,只是含著一汪初融的春日雪,默默地看著他,目光一錯不錯。
局勢遽然顛倒,宋見青被他看得極不自在,眉目閃躲起來:“你看什麼?”
云釅沒有正面回答。他嘴唇微張,復又合上。來往幾個回合,最終斟酌著語句:“你有紙筆嗎?”
出來拍攝,宋見青雖然也習慣紙質工作,但總不至于到高原上還帶著,只能回答沒有。
沒有得到滿意回答,云釅那雙燦然的眼瞬時失去了靈動,像是蒙上層質感模糊的透明薄膜。
宋見青凝視著他:“你要寫什麼?”
“隨便寫一些......東西。”
“那你在自己手機上寫,用備忘錄不就好?”
云釅像是從未想到這個方法,他怔怔地看了宋見青許久,像是在思考方法可行性。
最終他點頭同意,拜托宋見青把他的手機從外套口袋中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