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他的心臟仿佛又鮮活起來,提醒著他們已經變得安全。
他們手掌緊緊相貼,像是有一團灼熱的火焰驟然誕生,在他們宛若溝壑的密布掌紋中。
前面幾乎脫力的云釅是在被這只陌生而又寬大的手拖著,后來他慢慢恢復力氣,像是比賽一般不堪落后,又或者是因為求生本能。他結束了自己被動的局面,嘗試著主動去用手指反握。
可能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醉氧”,他覺得自己又暈眩起來,迷戀起他們趨近同步的脈搏頻率,沉淪于那逐漸攀升的溫度。
不過幾十米的路,卻漫長得像是無法走出的迷宮,離人群中心越來越遠,云釅終于感覺到自己的肺部涌入了新鮮空氣。
直到停在沒幾個人的小巷中,云釅的眼前才恢復清明。
力氣重新涌入他全身,好像經歷過生死時速的賽跑般,他力竭靠在溫潤清涼的墻面上,感受到脊椎骨和石板并不舒適的觸碰,涼意宛如春后及時雨,絲絲縷縷鉆進他骨縫里。
他感覺自己又是一條活蚯蚓了,渾身自如地鉆回自己的安全區。
胸口逐漸平緩,眼前的一切景象也停止抖動,云釅沉沉垂下腦袋,卻羞紅了臉頰。
方才死里逃生實在是太驚險,他這才注意到自己還在死死攥著救命恩人的手,在他對生的極度渴望下,恩人的手部皮膚已經開始發紅。
像是過電那般。云釅渾身輕微哆嗦了一下,放開他的手的一剎,好像失去了屬于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熱度。
剛才救自己于水火的手被無情甩開,云釅覺得好像又有點不合適,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再度牽起那只手,哄小孩兒似的吹了口氣。
救命恩人眸光流轉,帶點疑惑。
場面有點難以言說的尷尬,云釅在腦子里飛速地想著,自己該如何解釋把人家的手握那麼緊。
越著急越難思考出合適的解釋,向來擅長說出體面話的云釅卡殼了。
“你受傷了。”
見他遲遲不說話,臉越憋越紅,救命恩人先開了口。
順著他手指的地方,云釅瞧自己左上臂看去,果然有一道猙獰的傷痕,皮肉都被掀掉了好幾塊,看上去像是被女孩子的長指甲抓傷造成的。
夏日里大家穿得都是短袖,剛才那麼多人擠在一起,估計是被無意間抓傷的,現在已經開始流血。
小傷,云釅根本沒感覺到疼,他第一反應居然是:如果那個女孩子安全離開,發現自己指甲縫里有其他人的血跡,恐怕會被駭得不輕。
在云孝琬和沈於容相當畸形的教育觀念影響下,云釅被迫形成了永遠率先體諒他人的心理習性,無論親近與否。并且他相當不習慣別人對自己的好,別人幫助或者施舍他一點,他就會涌泉相報,付出多大的代價進行回報都是理所應當,這讓他從小到大吃了不少苦頭。
在長大之后他才意識到,原來這就是重度付出討好型人格。
云釅沒有在意左臂的小傷,躊躇著想要向救命恩人道謝。
實際上他并不習慣和陌生人直白的言語表達,這讓他感覺很不自在。
于是在他二度打算開口之際,面前穿著黑色短袖的人打斷了他。
他看上去一點也沒有要高居救命恩人身份的意思,反而比云釅更加不自然,眼底甚至能窺見一絲慌張。
“你在這里等我,好嗎?”
他用的是疑問句,和近乎懇切的語氣,生怕云釅不吭不響走掉一樣,好像他們的身份對調。
說完他轉身跑開,根本沒有給云釅回答的機會。
這讓云釅從心底油然生出一種奇異感,像是有什麼毛茸茸動物的尾巴搖擺著,在逐漸大膽地蹭他的心口,癢癢的。
他轉身就跑的樣子很迅捷,像是出發捕獵的豹,躍躍欲試,興奮又難耐地想要展現自己的能力。不忘和他身后被他救下的人類叮囑,你不要走,等著我回來。
就好像——他懼怕云釅說出拒絕的回復。
云釅的心底冒出這樣一個詭異又荒謬的想法,轉眼便消散,那人分明是他的救命恩人,無論如何也該他先道謝再報答對方。
萬萬沒有他先走掉的道理,于是就默默站在木檐下,細細觀眼前的白墻灰瓦和方寸山塘。匆匆趕來的巡警維持著秩序,剛才擠作一團的混亂人群已然消失,石板路上又恢復了愜意又繁華的模樣。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可云釅第一次打心底里覺得,這個陌生人會回來。
果然,沒等一會兒,他就出現在云釅眼前,手里攥著碘伏、棉簽和創可貼。
估計最近的藥店離這里也夠遠,云釅心中說不出的震驚,有一股溫熱的暖流把他的心臟仔仔細細包裹起來。
“你......原來剛才是去買藥?”云釅還以為他有什麼急事,沒想到又是為了自己。
“抱歉,藥店里羅紅霉素缺貨了,店員說用莫匹羅星軟膏替代,作用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