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未知事物無法牢牢掌控的恐懼感讓他渾身發冷,宋見青一想起剛才在片場的云釅和他說話時的神態就渾身無力。
他本以為或許會有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他在雨夜中飛速疾馳,無邊的黑夜籠罩在身邊讓他感覺到崩潰,宋見青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要找到云釅,他一定要聽云釅和他解釋清楚當年種種。
掛斷采薔的電話后那一段記憶,宋見青是模糊的,他根本不記得自己當時有沒有和云釅說話,更不記得云釅聽到電影可以重新上映的消息是什麼表情。
他試著去看,卻只能看到散落的發絲,像是烏墨渲染開,捂住他的雙眼。
宋見青在腦中瘋狂回憶著上次晚會后他送云釅回家的地址,敲門后卻只發現白澤一個人。
他站在門口惘然無措,他甚至本來已經做好逼問的準備,可整個屋子里只有白澤。
宋見青看上去十分狼狽,雨水將他額前的碎發搞得一團糟糕,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濕透,白澤蹙起眉:“你這是怎麼回事?”
實際上,他和宋見青并沒有太熟悉,他無非是看在云釅的面子上,才會對宋見青客氣一點。
現在這人好像在泥濘水坑里打過滾,焦急萬分站在自家門口,白澤還以為是什麼法外狂徒登門。
宋見青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頭痛欲裂,看向面前的白澤都覺得有重影:“云釅在哪?”
果然,白澤就知道深更半夜宋見青來找自己,只能是因為云釅,他深吸一口氣:“云釅不在我這里。”
沒得到滿意回答的宋見青一秒也不想浪費下去,過去四年里,白澤和宋見青兩人一見面氣氛就有些劍拔弩張,只有云釅在場時兩人才會安生。
“宋見青。”
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宋見青不自覺停下腳步,不耐煩地看向站在門內的白澤。
白澤沖動著想把他知曉的一切都全盤托出,可他忍住了,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破壞云釅苦心孤詣營造的一切。于是他只能握緊自己的拳頭,喟嘆道:“你別再讓云釅傷心。”
他站在屋內,看樣子是被宋見青深夜吵醒,只開著一豆昏黃色淺的小燈,晦暗不明的空間里,宋見青看不清楚白澤說這句話時的表情。
外面的狂風暴雨從來沒有停止過,正一如他心底的波濤洶涌。宋見青感到荒謬又可笑,他云釅傷心什麼?
明明飛蛾撲火般追尋他的永遠都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在心中說服自己相信云釅有苦衷的也是自己,永遠在后退、永遠眷戀著他最后溫情的也是自己。
宋見青悲哀地想著,我的感情難道就活該被當作玩笑嗎?
他苦笑著后退,送別他的只有清脆無比的關門聲。
宋見青翻著自己的手機,想從通訊錄中找出云釅的名字,卻發現自從云釅回國之后,他們還沒來得及交換聯絡方式。
他閉了閉眼,感到四肢都疲憊得緊,半晌,他認命地流利按下十一位數字。
從前他不肯直面自己的心意,他清楚自己早把云釅的電話號碼倒背如流。宋見青再一次鼓起勇氣點下撥出鍵,心臟急促跳躍著,讓他掌心都出汗。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只有冷漠的人工智能會從善如流回應他的疑問。
一遍又一遍地自動播放著這句話,敲擊在他幾近衰弱的神經上。
宋見青徹底脫力,仰靠在車座上,他感覺好像有機器在不斷抽取著車廂內的空氣,直逼得他窒息。他狹長的雙眼失去神色,眸光沉斂,好像一臺年久失修的報廢攝影機,難以對焦。
偌大的城市里,想要漫無目的得找到一個可能在躲著自己的人,有多困難?宋見青想象不到,以往的記憶走馬觀花般在他眼前招搖而過,他抓不住、也回不去,只能獨自緬懷三年前的一切。
以前也是這麼個數不清的雨夜,他和云釅都不喜歡看太過驚悚吊詭的電影,一致認為會破壞寧靜自適的氣氛,雖然他們會互相推諉是因為膽小。
熱血賁張的電影會浪費細細簌簌地雨聲,窩在那間出租屋的沙發里,他們看了很多遍蒂姆·波頓的《大魚》和讓·雅克·阿諾的《情人》。
電光石火間,宋見青乍然睜大雙眼,他想到那間出租屋!
他趕忙坐起,繼續開車前往那間出租屋的地點,心臟止不住地顫抖,他不能肯定云釅是否會在那里,他明明沒有理由再回到那里。
折騰一整個夜晚的時間,宋見青卻在此時此刻感受不到一絲的疲憊,他站在這棟熟悉無比的樓房前,彷徨不知歸處。
好像風和雨都不會將它改變一絲一毫,潮濕的氣息涌在他心頭,不禁近鄉情怯起來。
深夜小巷里,磚紅色的墻壁涂層已經剝落掉很多,一輪銀子似光潔的月高懸,斑斑駁駁魚鱗似的小廣告頑固貼在破舊墻壁上面,字跡模糊,身上卻還黏著一層層嶄新的、各式各樣的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