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嫌沒味,唐安晏按著平日里調火鍋配料的習慣給那真做了蘸料,那真仍低著頭不肯看他。
唐安晏摸了摸那真的頭發,“乖,你先吃點東西,安晏在這陪著阿瑪。”
那真不說話只搖了搖頭。
從唐安晏回來直到現在,那真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唐安晏沒有指責,心里只剩酸疼。
“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我讓他吃點他也不肯。昨天阿瑪去世的時候他也沒哭,我問他要不要給你打電話他也不肯。”
吉吉瓦爾和唐安晏并肩站在不遠處看著那真,“他說不想讓你擔心,也怕你難過。我估計他可能也怕你不會回來,所以不敢告訴你,怕告訴了你,你也回不來。”
唐安晏聽著吉吉瓦爾的話,手里端著的洋芋像是燙到了手心,沿著皮肉鉆入骨髓。
唐安晏嗓子生疼,艱難的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下一句再問什麼了。
吉吉瓦爾看向唐安晏,“我說畢竟你在這待了也不短時間,阿瑪離開你終歸還是來送一程比較好,他這才肯給你打電話。”
唐安晏的心像是被人擠壓,喘不過氣來。
很生澀的才問出口。
“他有沒有問過你我什麼時候回來。”
吉吉瓦爾搖頭,“沒有。從來不問。”
“而且,每次我接電話的時候,他都在旁邊聽著,但不敢出聲。”
吉吉瓦爾很短促的笑了一下,“沒想過他竟然會這麼懂事的。”
唐安晏盯著那真腳上那雙自己給他買的鞋,慢慢的說,“他一直很懂事。”
那真最后也沒有吃洋芋,每次洋芋涼了之后,唐安晏又重新用熱水燙一下,反復幾次,就怕那真說餓了想吃了,洋芋卻已經涼了。
第二天的時候是出殯的好日子。
彝族把喪葬看的尤為重要,而且必須火葬。
彝族人認為,“火是生命的起點,也是生命的終點。而人的生命是火給的,死后也應當連同軀體歸還于火。”
喪葬這天來出殯的人都會穿上隆重的彝族服飾,唐安晏也換上了托吉吉瓦爾買來的衣服,長長的隊伍,清一色的白色查爾瓦,藍色披氈,由畢摩朗誦經文。
重重交疊的木頭上,是阿瑪靜躺著的容顏,唐安晏想起來第一次見阿瑪的時候,想起來阿瑪遞過來的橙子,和淳樸來自大山深處的笑容與善良。
一把火燃起,帶走的是那真的阿瑪,也是他唐安晏的半個阿瑪。
那真眼眶通紅的眸底盡是熊熊焰火,咬著嘴唇不肯哭出聲來,手指掐著自己的手心,乖乖的在人群中默默流淚。
唐安晏伸手握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
“安晏……”
那真小聲的站在唐安晏身邊,嗓子被連日來的干澀缺水折磨的發啞,說出話來聲音都是黏糊的。
在阿瑪終于消失的一瞬間,那真像是找不到存在一樣,整個人害怕的發抖。
他不明白阿瑪去了哪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還原當初送阿達走的時候做的一切。
只是那時候有阿瑪,現在,他只有身邊的唐安晏。
所以那真終于喊出了唐安晏的名字,就像在迫切的尋求一個依靠。
唐安晏在他手心輕捏了捏,飄起的煙火籠罩著這座山上,四周皆是悲戚的哭聲,人們在用最高禮儀送走族人,送走那真的阿瑪。
在塵土飛揚的懸崖村上,在幻化成灰的阿瑪面前,那真被唐安晏牽著手,抬頭看唐安晏一眼,胳膊貼著唐安晏的胳膊,超小聲的說。
“安晏……那真……沒有……阿瑪了……”
唐安晏牢牢牽著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對著阿瑪的靈魂虔誠告訴那真。
“但是你還有我。以后安晏會陪著那真,一輩子也不會離開的。”
那真噘著嘴,很小心翼翼的吸了一下鼻子,軟軟的眼神看著唐安晏,“安晏……那真……會乖……”
唐安晏想,那真已經足夠乖了,還能再怎麼乖呢。
反而每次聽到那真這麼說話,這麼一個勁的證明自己乖,唐安晏反而更心疼。
他用指腹輕輕擦去那真的眼淚,“在安晏面前,那真不乖也可以,那真怎麼樣安晏都喜歡。”
唐安晏重新牽起那真的手,再一次告訴他。
“安晏沒有不要你。”
晚上睡覺的時候,那真應該是累了,幾乎是剛沾上床就睡著了。
唐安晏打來一盆水,給他擦了擦身上,最后是臉。
不過離開十天,唐安晏發現那真瘦了不少,攬在懷里的腰線明顯往回縮了。
睡到一半那真醒了,唐安晏剛要睡著,那真把自己往唐安晏懷里靠,手指貼在唐安晏鼻子上,仿佛在確認這個人是真的假的。
轉過身去的時候阿瑪那張床上是空的,那真剛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悲傷重新席卷而來,直往鼻子眼睛上涌。
阿瑪離開的太突然,什麼也沒留給他,沒交代給他。
他當時腦子是空的,懵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第一時間想找安晏,又想起安晏已經回了北京,說好的七天回來,也已經過了一天又一天。
那真覺得唐安晏是不要自己了,不然怎麼會一直不回來陪他呢。
現在唐安晏回來了,那真也害怕,怕這個人突然什麼時候又走了,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