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圖片是張揚沒看過的，照片里他和劉年并排坐在操場邊上，共用一個耳機，一人戴著一只，劉年正看著腿上攤開的試卷一臉嚴肅，而一旁的張揚正看著劉年傻笑，似有若無的曖昧氣息，通過照片傳遞出來。

　　如果不是親眼看了照片，張揚自己都不知道他那時候看劉年的眼神竟然這麼專注。

　　照片還被加了濾鏡，如果主角不是他和劉年，張揚甚至覺得這副和諧的畫面看起來挺養眼的。

　　“什麼意思？”張揚抬頭看向張詢，嘴硬地辯駁：“所以你想表達什麼？”

　　“照片很好看。”張詢緩緩開口，隨即又點開了另一張照片。這一張照片比剛才那張模糊多了，看起來像是晚上拍的，不認真看都看不出來是誰，只能看到依稀看到是兩個相擁的人，在黑暗的巷子里接吻。

　　本來還算平靜的張揚，在看到這張照片時，腦子一瞬間炸開了，他奪過張詢的手機，迅速退出了貼吧，心虛地把屏幕按滅了。

　　張詢看著被搶走的手機，目光緩緩地移到張揚的臉上，他長舒一口氣才開口：“小揚，照片里的人是你嗎？”

　　其實這個問題問出來根本就沒什麼意義，張揚慌張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一切。

　　其實張詢這麼問，是心里還抱有一絲期待，他不愿意相信照片里的人是張揚和劉年，但他還是說服不了自己，畢竟在看到照片時，他一眼就認出了張揚。

　　“不知道。”張揚失魂落魄地靠著身后的大理石柱子低聲回應：“你不是都看到了嗎？你覺得是誰？”

　　張揚明明可以極力否認，但這一刻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否認，那一晚他喝醉了，但發生的一切，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和劉年擁抱了，接吻了，劉年的吻和擁抱，和他木木的本人不太一樣，很溫暖很柔和，那天晚上沒有星星，天很黑，張揚卻覺得劉年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張詢把手機拿回去，再次點開帖子，一言不發地翻著評論，他表情凝重地滑動著手機，帖子下面一條又一條的評論，有理有據地通過衣服鞋子身形的對比，證明了照片里的人就是張揚和劉年。

　　張揚也看到了，他知道再狡辯都只是無用地掙扎，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地跟著一起看，卻又不發表任何看法。

　　“所以你和爸爸是一樣的嗎？”張詢又抽出一根煙，點煙的時候手甚至有點控制不住地哆嗦：“小揚，和爸爸說實話，你是不是……”

　　“不是。”沒等張詢說完，張揚就打斷了他，仿佛接下來張詢要說的話是洪水猛獸一樣：“我不是。”

　　張詢忽略張揚的話，把手機揣回兜里，自顧自地下結論，眼神一直在看張揚身后的不遠處緩緩地開口：“他喜歡你，就像沈叔叔喜歡爸爸一樣。”

　　他說完觀察著張揚臉上的表情，果然看到了張揚臉上明顯的抗拒和厭惡，隨即滿意地輕笑。

　　作為一個父親，張詢明顯很清楚張揚的雷電是什麼，最知道說什麼話能讓張揚情緒崩潰，口不擇言。

　　“那是他的事。”張揚抿嘴，冷冰冰地說：“與我無關，別拿我和你們這種人相提并論，我是正常人。”

　　張詢失笑，看到這麼激動的張揚他心疼又又無可奈何，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要戳著自己親兒子的痛處來達到一些目的，他捏著煙卻根本沒心思抽，最后把煙丟到了河里：“你真的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可是我覺得你對他和其他同學或者朋友不一樣……”

　　“別和我說這種事，我嫌惡心。”張揚說著卻捏緊了拳頭，像是在極力掩飾著什麼：“我不像你們，我不喜歡男的，只要一想到他會喜歡我，我就惡心得想吐。”

　　似乎是被張詢的話刺激到了，張揚顯得異常的激動，他這些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對于張揚的回答，張詢好像并不驚訝，他平靜地看著張揚，目光悠遠。他在看張揚，卻并不是只在看張揚，同時也在看張揚身后不遠處站著的劉年。

　　巨大的大理石石柱后面，劉年雖然努力地隱藏自己，但還是早就被張詢發現了。

　　剛才張揚說的話，張詢聽到了，劉年當然也聽到了，張詢也清楚地看到在劉年聽到張揚說的那些話時，臉上久久無法散去的落寞。看著劉年逐漸失落的表情，張詢滿意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張揚。

　　作為張揚的爸爸，他一眼就看出張揚在說謊，即使他的語氣很堅決，但閃躲的表情騙不了人，但他同樣沒辦法戳穿他。

　　“爸爸相信你。”張詢靠近，伸手摸了摸張揚的頭違心地說：“一定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選擇，但我很確信，我不會像你一樣，病態地去喜歡一個男人。”張揚咬牙避開張詢的撫摸，繃著臉直視他，像是在做一種無聲的抵抗。

　　“回去吧。”張詢收起嚴肅的表情，換上公式化的微笑叮囑：“你的同學朋友還在等你呢。”

　　“嗯。”

　　回包間的路上，張揚覺得自己的腳步像踩在虛空里一樣，根本沒法落到實處，甚至連頭都開始有點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