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旁邊的阿金,也與其余觀眾一樣瞠目結舌,不瞠不行,因為平日里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怎麼突然就這麼聲勢浩大地出現在了戲臺上,這……戲樓老板瘋了吧,肯定是瘋了!
甚至有人想當場跑路,因為感覺瞻明仙主下一刻就要來拆房。
關鍵時刻,幸虧彭氏的弟子及時出現維持秩序,大家才繼續驚疑未定地坐了回去。這場騷亂并沒有影響臺上的大戲,此時情節已經進展到了司危將鳳懷月從枯骨兇妖手中救出,并且用結界鎖住了整座枯爪城。
鳳懷月眼睜睜看著臺上的司危給自己療傷,一邊療,一邊飛花如雨落,場景美麗極了。這一幕其實是清江仙主的設計,因為有關于司危與鳳懷月的故事雖然精彩,但這種精彩,并不是能搬上臺的那種精彩,所以只能用一幕又一幕的幻術來充數。
花瓣就這麼在戲臺一直飄過三百年。
三百年后,鳳懷月終于悠悠醒轉,但或許是因為傷重,又或許是因為魂缺,總之他竟性格大變,不吵不鬧不說話,成日里就直挺挺站著,站在司危身側,像一尊漂亮木訥的傀儡美人。
彭氏高價雇來的戲托在臺下演繹何為深受感動,他們抱頭哭成一片,鳳公子,你命好苦!
就坐在他們一桌開外的鳳公子本人則是持續沉浸在綿綿不絕的震驚中,不懂這出戲的意義到底在哪里,總不能是修真界真討厭我到這種地步,死了不僅要強行復活,復活了還必須得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傻子形象吧?
于是怒而譴責:“這般胡編亂造,仙督府也不管一管!”
阿金答他,仙督府八成是不會管的,否則越山仙主不會專門派弟子前來幫忙。
鳳懷月:“……”
怎麼回事,不是說那位越山仙主很愛我。
而在戲樓隔壁,百八十號人還在苦苦排隊,摩拳擦掌準備搶購明日同一場戲的票,可以預見的,這條隊伍定然會越來越長,因為縱觀修真界,有誰會拒絕親眼看看第一美人呢?哪怕那只是靠幻術捏出來的臉,哪怕只有七八分相像,也足以值回票價。
城里整整轟動了九天。
第十天傍晚,阿金又興沖沖地跑過來,神秘道:“仙師!”
鳳懷月抬手一擋:“別說,沒心情。”
阿金樂,硬擠到他身邊坐:“仙師不喜歡那場幻術戲,以后就不會在魯班城里看到了,今天是他們演的最后一場。”
“嗯?”鳳懷月問,“他們終于良心發現了?”
“什麼良心發現?與良心無關。”阿金道,“是因為太過火爆,所以要去別的地方繼續演,我聽說已經敲定了一十八座大城,接下來還會有更多,估計將來會走遍修真界。”
鳳懷月:“……”
這世界究竟與我有什麼仇什麼怨。
“但我不是來說這個的。”阿金邀功,“仙師先前不是一直在打聽瞻明仙主嗎?我有一個朋友,是在彭府里做事的,他說明日越山仙主會在超然亭設宴,宴請八方賓客,當中就有瞻明仙主,而且,而且瞻明仙主好像還會帶著鳳公子。”
鳳懷月再度懷疑自己聾了。
“帶著誰?”
“鳳公子,就是那個,鸞。”
那個鸞,是修真界獨一份的鸞。但問題是,鳳懷月莫名其妙,我不就在這里?
阿金也看出了他的迷惑,便解釋道:“不過這個說法只是傳聞,也有可能是最近大家幻術戲看多了,分不清臺上與臺下,但總之瞻明仙主是一定會去的。
我跟這位朋友講了仙師在千絲繭中助我的事,他也很欣賞仙師,便說明日能擠出一個位置。”
鳳懷月問:“宴席的位置?”
阿金干笑:“那肯定沒有,他就是個小管事,哪有本事增設宴席空位。是圍觀的空位,雖只能遠遠站著,但他也得費好一番功夫,仙師你想……想去看嗎?”
看,為何不看,看一看那到底是一副什麼樣的刻薄嘴臉,三百年前訓自己,三百年后還要再將自己扮成傻子全修真界巡回,簡直豈有此理。
鳳懷月一拍桌子:“好!”
氣勢之兇悍,將阿金嚇了一大跳。
超然亭位于彭府后山,高而陡峭,絕壁參天。這天一大早,阿金的朋友就接上了鳳懷月,一路千叮嚀萬囑咐,只能看不能高聲喊,千萬不能驚動賓主。
鳳懷月不解:“我為何要高聲喊?”
對方道:“聽阿金說,仙師十分仰慕瞻明仙主,我這不是怕仙師一個激動情緒失控。好了,位置就在前頭。”
鳳懷月被安排到了一塊巨石后,隱蔽程度和做賊有一比,又曬又累不說,還要背一個“十分仰慕瞻明仙主”的名頭,他簡直嫌棄得要死,待對方走后,先給自己鋪了一張小墊子,又用兩張符咒擋住日光,方才覺得舒服了些。
如此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山中方才有了動靜。
點點繁花如雨飄落,這是幾百年前鳳懷月最喜歡的排場,現在的他也很喜歡,伸手去接花瓣玩,又伸長脖子往對面看。客人確實多,并且每一個都是錦衣華服,形貌昳麗,他們浩浩蕩蕩走在一起,說說笑笑,像一蓬又一蓬華美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