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桑,我會殺人。”少年的聲音很低,沒有任何起伏。
他和前幾天的那個少年完全就不像是一個人,現在面前的這個魔展露出了真正的魔王的樣子,盡管他的資歷是最短的,身份最卑賤的,但也是上位最沒有爭議的。
魔族是崇尚強者的,對于絕對的強者只會臣服,對眼前的少年就算一個。
白桑第一次對傳聞中的魔王有了實感。
尤其是當這個魔是烏先生的時候。
少年平靜地扭動手腕,表情絲毫沒有波動,“說要報仇都是騙你的,我早就手刃了他們。砍了我的腿的那個男人,我把他的四肢全都砍斷了,他是看著自己的血流盡而死的,他在最后還睜著眼睛。”
“……”
眼前的人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存在,不再偽裝的時候,他的眼底都是冰冷的無機質。
少年,不,魔王繼續說:“那個女人,我幫她找到了他想找到的人,不過是在墳墓里了,她直到最后一刻臉上都是幸福的微笑,可憐的女人。”
“還有那對臥病在床的……”
這些白桑都沒有印象,但是聽到他這樣說,他只覺得莫名地悲傷。
白桑打斷了他,“小烏。”
魔王沒有抬眼看他,只是垂著眸子,眼底深沉而平靜。
白桑問:“那你得到救贖了嗎。”
“……”
他這樣問了以后,魔王忽然笑了起來。
而且是很暢快的笑,就像是聽到了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
本來整個魔族的雜兵都是十分安靜的,一個屁也不敢放,只敢保持噤聲,生怕魔主注意到他們一伸手就把他們碾碎了。
——畢竟他處理血魔龍的時候從未想著要避諱他們,根本不怕他們看見。
魔主笑了以后,他們面面相覷,最后也跟著扯開嘴笑了起來。
魔主一瞬間就沒有了任何情緒,輕聲問:“你們笑什麼?”
魔族的眾魔一下子就像是被下了什麼止笑令一樣,全都安靜下來。
“……”
本來也就是看到魔主大人笑,他們才敢附和地笑笑,這下被這樣一問,這些魔哪還敢說話?
“很好笑嗎。”魔主的手指捻著指腹。
“不、不好笑。”
但是那個魔很快就無法再次說話了。
魔主的喜怒無常讓其他的魔更不敢亂說話。
因為他無法否認白桑的話。
確實,他沒有得到救贖。
他這樣的人配得到什麼救贖?
即使那些人的死了,他也沒有任何暢快,他就像被挖去了身體里最重要的部分一樣,不會再因為這些而有情緒波動。
他不僅沒有得到報仇的快意,反而只覺得虛無。
白桑被魔王攬了過來,他摟著他,卻沒有說任何的話。
白桑呼喚他的名字,聲音里不可避免地帶上了擔憂,“小烏?”
魔咬著他的耳朵,“白桑,聽我講一個故事。”
白桑的耳垂被他咬的紅紅的。
講的是一個魔的故事。
對一個魔來說,他本身就對孤獨沒有概念,他完全可以忍受孤身一人。
但是忽然有一日,來了一個宛若太陽一樣璀璨的存在,陽光即使不是完全為了他存在也好,也確確實實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再孤獨,那個人形影不離地陪著他,在他最落魄的時候陪伴著他,把他撿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給了他一個擁抱還有一顆糖。
天知道那個魔從出生以來就沒有受過這樣溫柔的對待,也從來沒有收到過那怕一顆糖。
不管是那憧憬著美夢最后背叛了他的女人,還是那個說要給他“禮物”的混血男人,他們說著會對他好,但是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給他哪怕一顆糖。
那個人告訴他,他是未來的他,告訴他、他的未來光芒萬丈。
但是魔很清楚他不是他,因為魔最了解自己,哪怕再過一千年,他也不是這麼好的人,他的心已經變成了純正的黑色,只有在面對那個人的時候,魔才愿意藏污納垢,把自己最好最善良的一面拿出來。
而就是這樣的人,在某個時候中,突然消失了。
不,應該說,那個人死了。
他被掏出了心臟,在他的面前。
對他偽裝出善意的人拋棄他,都過得很好,在世界上的某一處享受著人生。
但是真正愛他的人死了,死在他的面前。
魔那一刻想的是,或許他真的是什麼瘟神也說不定。
他是真的瘋了。
只要能讓那個人回來,魔承諾自己愿意做出任何事情。
但是等了一年、十年、一百年,他也沒有再次遇到那個人,除了在美夢里。
魔是對孤獨沒有概念的生物,如果他不曾遇到那個人的話。
但是那個人離開了。
他又只剩下自己。
這一次,他是痛苦而又孤獨的。
這是那個人的錯嗎?當然不是。
那個人在盡力地、用所有的方法讓他過得更好,盡管他是這樣一個卑劣的存在。
那個人為了救他而死,從半神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樹妖,還喪失了以前的所有記憶。
那是這樣好的人,又怎麼忍心責怪他哪怕一點?
但是對于魔來說,他已經無法忍耐了。
時間過得太久太久了,魔已經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