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少年手臂上的傷口也變得多了,有一些因為反復割開而留下了新新舊舊的痕跡。
但是他并沒有后悔。
直到某一日的晚上,母親突然變得很開心。
——“我們得去更北的地方,聽說那里有你父親的消息。”
女人這樣跟他說,臉上露出了向往的表情,像是期待著有人能把她救出苦海。
去更北的地方,離開這里,去尋找新的方向。
少年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知道這個父親必然很特別,不然他的血不會有這種效用,他也不至于四處躲藏。
女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露出這種笑容了。
盡管少年生怕她崩潰想盡辦法為她減輕負擔,她也沒有像那天晚上那樣愉快。
少年當然沒有異議,或許也是出于知道自己是累贅的一種愧疚。
但是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壯漢青年那里去。
少年想親自去告訴那一對善良的母子,并且放了一袋子的血留給他們。
晚上少年把血袋和消息一并帶過去的時候,他被開門看到的景象嚇得愣住了。
那個壯漢青年手上提著一把大刀,臉上再也沒有了以往的和善。
看到他手上的血袋,青年冷笑一聲。
——“就這點東西,就想把我們打發了?”
那冷漠的聲音把少年釘在原地。
少年很快就理解了,他想要把他的腳砍斷,然后禁錮在村莊之中。
讓他永遠無法逃脫。
那點血青年根本就看不上。
而老人就坐在床上冷眼地看著這一切,曾經和藹的面孔如今看來就像是厲鬼。
少年問為什麼。
——“誰讓你準備跑了呢?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
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少年的心如墜冰窟。
他的反應很快,扭頭就跑。
他的身體大概有某種潛能,跑起來竟然連壯年也追不上。
少年回到茅草屋里拉著母親不斷地跑啊跑啊,才逃離了壯漢青年的追殺。
那個壯漢青年和老人想要把他當成血袋,讓他無法逃脫,活著遭受痛苦,永遠地蠶食他的靈魂。
升米恩斗米仇,當恩情演化成無法被償還的大小,它就逐漸扭曲成了一種自私的仇恨。
在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情況下,曾經和藹的面孔變成了世上最扭曲的惡魔。
那是他第一次體驗到背叛的滋味。
抵達了新的城鎮,兩人又恢復了之前一無所有的狀態。
不同的是,女人因為找不到魔族的蹤跡而陷入了精神崩潰的怪圈。
或許是因為這次的追殺,女人目睹了那名曾經善良的青年舉著大刀的模樣,她變得格外敏感。
其實并不難以理解,終日的精神身體雙重壓力已經讓她的精神走在破碎的邊緣,她早就快瘋了。
而這次的一無所獲則是壓倒她的最后一株稻草。
初始她還能維持著母愛和責任,但是當飯都吃不上的時候,女人不由得開始怨恨起這個孩子。
女人曾經不會有這種想法的。
但是在這一天,她想的是——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她本不用這麼辛苦的。
女人的眼底閃過一絲暗芒。
少年依舊沒有放棄,他認為兩個人相依為伴的話,或許還有希望。
——“沒關系,我一定會努力掙錢的。”
少年看著她,認真地說。
女人盯著他神似魔族父親的五官,第一次沒有強撐著溫和地回應他。
——“……”
本來女人還靠著能夠找到魔族的蹤跡這樣微薄而渺茫的希望強撐著,但是又一次失敗了。
見不到魔族,卻還要面對著這張臉,女人難免精神恍惚。
這樣的日子在鋼絲索上晃蕩了半個月。
那日天氣悶熱而干燥,是一個蟄伏著暴雨的日子。
女人突然說:“我找到了,你父親的蹤跡。”
她的語調是高揚的,充滿生機,那些絕望和痛苦好像都被洗刷干凈了。
少年并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或許會是一名天使。
因為女人說他是天使,他的血液很重要。
他一直都這樣相信著。
所以即使在遇到骯臟的、惡臭的、卑劣的事情時,他也能堅定自己的內心,讓自己往前走。
——“我們一起去見他,這次一定會幸福的哦。”
晚上,女人久違久違地給他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餐桌上擺著的菜肴是他們根本支付不起的美味,他們根本就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
少年沒有動,望向她。
——“這……您是從哪來的錢財?”
——“是你父親給我的.”
女人說的時候眸光閃爍著,臉上卻帶著幸福到極致的紅暈。
——“他果然還是無法丟下我們的,他還是在乎我們的。明天我們就跟著他一起走,以后就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了,我們不用再躲避任何人,不用再四處逃竄,不用朝不保夕,不用怕吃不上一口飯,我們啊……”
那天晚上,女人說了很多很多。
她的臉上帶著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真心的微笑。
少年不敢置信,聽著幾乎是天方夜譚的美好愿景,看著切切實實擺在他眼前的美味佳肴……
空腹了很久突然吃帶油脂的東西身體會不舒服,但是他還是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