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作為十里八鄉著名的神童,家里傾其所有的供他讀書,甚至不惜為了他變賣所有家資,舉家搬遷到京城供他求學,在京城他們只能過異常拮據貧苦的生活。
他是家里所有的希望,他亦不負眾望的高中榜眼,以為從此苦盡甘來,卻沒想到是噩夢的開端。
回首過往,他的雙腳走過家鄉泥濘的田埂,走過家鄉小鎮陳舊的青石板路,走過入京的慢慢長途,走過京城大街小巷的繁華,走過昭獄無比陰冷黑暗的地牢……
這一路走來實在太不容易,若早知道終點是這樣,何如當初就不要出發!
早知今日,他寧愿死在昭獄中,或者死在入京路上冬夜里的那場暴風雪中,或者在幼時不小心跌落水潭時就死,至少能死的干干凈凈,何苦留在這世間白受這許多的苦楚。
謝寧曜向來一言九鼎,他答應過徐彥一定不會再讓其受到無妄之災,就必定會做到,他怒喝一聲:“大膽!還不住手!”
吏部尚書傅棠從來只手遮天,他萬萬想不到在自己掌管的衙門內還能翻車,但他絲毫不慌張,整好衣襟,作揖道:“不知謝侯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謝寧曜大跨步走了過去,一把扶住差點從桌案上跌落下來的徐彥,迅速幫其穿好衣衫,安慰道:“不用怕,既被我撞見,我便會管到底,定為你討回公道。”
徐彥傻愣愣的望著謝寧曜,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沒奢望過謝寧曜真會趕來救他,讓小廝去謝府求助,只是他最后無可奈何想出的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法子罷了。
其實他與謝寧曜并沒有多少交集,除了那年夏天在朱雀大街上,謝寧曜將他拉到了酒樓上勸慰了一番。
那次勸慰對他來說很嚴重,將他從無邊的恐懼中救了上來,讓他不再日日夜夜噩夢驚懼,但他總覺得那對謝寧曜來說,不過就是一時興起可憐他罷了。
他從未奢望過真能得到謝寧曜的庇護,他甚至覺得以謝寧曜貪玩胡鬧的天性,大概過不了幾日就會將他忘到九霄云外。
更何況如今又過了好幾年,在此期間,他與謝寧曜從未有過任何交集。
他都怕今日讓小廝上謝府求助,恐怕都沒人會幫忙傳話,就算運氣好真遇到愿意傳話的家仆,謝寧曜也早就將他忘的一干二凈,又怎麼可能會來救他。
徐彥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的知道,他對謝寧曜而言,不過是謝寧曜無聊時幫過一個可憐人罷了。
可他早將謝寧曜當作了救命恩人,今日他實在沒法了,這才不得不將最后的希望壓在了謝寧曜身上,只是他沒想到謝寧曜竟真再次救了他!
傅棠笑著說:“謝侯爺誤會了,本官不過教訓屬下一二罷了,實在不勞您操心我們吏部的內務。”
謝寧曜冷聲道:“你當我眼瞎?我勸尚書大人莫要太囂張,豈不聞天狂有雨、人狂有禍。”
傅棠仍然毫不生氣,照舊笑著說:“謝侯爺言重了,本官向來兩袖清風,何來囂張之說,若本官都算囂張,那謝侯爺硬闖吏部衙門又算什麼?”
謝寧曜自然辯不過傅棠這樣老奸巨猾的權臣,他也懶得辯,直接開罵:“我這就算日月昭昭,照的陰溝里見不得人的老鼠無所遁形!”
傅棠早見識過謝寧曜的飛揚跋扈,且自知理虧,便也不加理論。
他知道即便新皇再如何寵溺謝寧曜,也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如何嚴厲的處置他,更何況他又沒得逞,徐彥也并未受傷,且再也沒有別的證據,他自然有恃無恐。
謝寧曜不愿徐彥在此繼續受.辱,只是狠狠瞪了一眼傅棠,便扶著徐彥以最快的速度離去。
傅棠等他們走后便再也忍不住,發了好大一通的火,首先就將負責通傳的小吏狠狠打了一頓,又將眾屬下嚴厲訓斥了一番。
眾屬下連連保證一定為尚書大人作證,尚書大人只是略微懲處徐彥罷了,是謝侯爺誤會了尚書大人。
傅棠心里難免還是有些慌,他怎麼也沒想到徐彥這樣一個看上去毫無根基的小人物竟能與謝侯爺的關系如此要好,謝侯爺竟為他闖吏部。
他辦事向來謹慎,但凡有點關系的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動,卻沒想到在陰溝里翻船,完全沒看出徐彥這個悶葫蘆還有這等本事。
傅棠猜測,應該是徐彥在國子監擔任學政時結識的謝寧曜,可他事先就仔細調查過徐彥在國子監里的所有關系,確定徐彥在國子監一直都是獨來獨往,他才動的手。
謝府的馬車早就等在吏部大門外,謝寧曜親自扶了徐彥上去,一邊為他擦汗一邊安慰:
“夫子別怕,一切都過去了,我說過再也不會讓你遭受任何的無妄之災,我謝寧曜從來一言九鼎,你放心,我絕不會放過傅棠,一定為您討回公道……”
徐彥方才被嚇壞了,這會兒終于清醒了一些,他當即跪在了謝寧曜的腳邊,顫顫巍巍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