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啟緊緊抱著小兒子,早已是淚流滿面,卻還強忍著并未哭出聲來。
校武場所有人見謝寧曜這樣,先是以為他又在演什麼大戲,后來見實在不像演的,倒好似真瘋了。
眾人越聽越覺得可憐,越覺得感同身受,誰人沒有娘親,誰人不是爹娘的心頭肉,誰人能承受年幼喪母的痛。
謝寧曜忽然又笑了起來,跑到謝寧昀的身邊,一頭扎進兄長的懷里,笑著說:
“哥哥,你最好,你帶曜兒去找娘親,哥哥,曜兒最喜歡吃娘親做的咕嚕肉,你也好愛吃的呀,我們讓娘親給做很多很多,藏起來不給爹爹吃,誰讓他總打我們……”
謝寧昀著實被弟弟這番行徑嚇的不輕,他猜應該是弟弟裝瘋賣傻,只為逃脫拳打腳踢大將軍的責罰,可又覺著這不像演的,他顫抖著聲音說:
“你別嚇哥,阿曜,你別這樣,快些好起來,別怕,圣上降罪,我作為你的兄長,自然都是兄長一力承擔的……”
謝寧曜又跑到謝啟的面前,跪著說:
“爹爹,曜兒知錯了,你打我吧,曜兒再也不貪吃冰糖葫蘆,都怪曜兒氣走了娘親,曜兒不偷跑出去買冰糖葫蘆,娘親就不會走……”
謝啟一把將小兒子摟到懷里,哽咽道:
“傻孩子,不怪你,怎麼能怪你,都怪爹,都是爹的錯,你娘親沒走,她一直都在,曜兒,是爹對不起你……”
謝啟永遠也不會忘記,小曦走的那天,大雪紛紛揚揚,小曦說嘴里好苦,想吃冰糖葫蘆,想和曜兒一起吃冰糖葫蘆,被曜兒聽到了,立即就讓大仆抱著偷跑出去買。
那天雪下的真大啊,好似要將萬物都掩埋在純白的雪地里,小曦想抱著曜兒,可滿府都找不到,闔家上下都急的不行。
曜兒一雙小手拿著好多冰糖葫蘆跑回來,那上面落滿了雪,可到底晚了一步,小曦沒能吃上冰糖葫蘆,更沒能抱上小兒子。
他也早派了人出去買,派出去的人還沒有曜兒回來的快,曜兒拿著冰糖葫蘆喂給娘親,可無論怎麼哭喊,娘親再也不會醒過來。
曜兒原本是很愛吃冰糖葫蘆的,從那以后便再也沒吃過。
他還清楚的記得,那段時間,曜兒總是問他:“爹爹,若是曜兒沒有偷跑出去買冰糖葫蘆,娘親是不是就不會走?都怪曜兒,沒有守在娘親身邊……”
謝啟想到這些,越發抱緊了小兒子,胡亂抹了眼淚,看向楊志的眼神仿佛利刃一般。
楊志被看得毛骨悚然,他從未這樣怕過。
皇帝親自走到謝寧曜的身邊,蹲了下來安慰道:“曜兒,你可還認得皇姑父?別怕,有皇姑父在,誰也不敢欺負你。”
謝寧曜一把抱住了皇帝,哭的泣不成聲:
“皇姑父,我娘親走了,曜兒好難過,為什麼他們還要罵我是沒娘的野孩子,他們說我沒娘管,沒爹教,所以才這樣沒規矩,可是他們先罵我的……”
當今圣上亦是年幼喪母,先太后并不是他的親娘,他母妃死后才被先太后撫養,可先太后只將他當作爭權奪利的工具罷了,故而對謝寧曜的遭遇更加感同身受。
皇帝想起自己的母妃去世后,也有宮人背地里說他是沒娘教的野孩子,他千方百計的討好先太后,才總算找到新的靠山。
謝寧曜的腦子早已清醒,他知道若不演這出大戲,很可能會因自己一時沖動連累整個謝家,父兄必定會為他今日暴行付出慘重代價。
只不過這也不完全算是演戲,實際上在看到楊志的時候,又想到娘親,想到那樣疼愛自己的外祖父一家,他的腦子就已經不聽使喚,確實算被仇恨逼瘋了!
他便打定了主意,就要瘋一回,楊志太狡猾陰險,根本找不到機會報仇,若不能發瘋將其狠打一頓,他能被活活氣死!
皇帝親自用手為謝寧曜擦了眼淚鼻涕,就像補償當年那個在皇宮偷偷藏在角落里哭鼻子的自己,他笑著說: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別哭了,再有誰敢欺負你,皇姑父定為你報仇,狠狠打他,朕倒要看看誰還敢欺負曜兒。”
謝寧曜指著跪在地上的楊志,哽咽道:“皇姑父,就是他,你快狠狠打他,我不管,我就要你狠狠打他!”
楊志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趕忙一邊磕頭一邊說:
“圣上英明,方才是微臣先主動問他好,而他卻無緣無故的打微臣,就連謝啟也幫著他打,若他裝瘋賣傻就能逃過責罰,圣上的顏面何存,又置國法于何地?!”
皇帝也實在為難,他拉著謝寧曜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哄道:“曜兒,你已經打過他了,你看,他都滿面是血了,便先放他一馬,好不好?”
謝寧曜哪里肯罷休,裝作幼兒狀撲到皇帝懷里蹭著撒野:
“皇姑父也說話不算數嗎?!我就要打他,還要用廷杖打!就是他罵曜兒沒娘教,罵曜兒是野孩子,他還想打我,若不是爹爹幫我,他就打了……”
楊志幾乎沒被氣昏過去,怒氣沖沖的說:
“我何時罵過你?!是我把我打成了豬頭,你還反咬一口!誰看不出你是在裝瘋賣傻,也就圣上可憐你,不忍心揭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