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自然連連應是,她兒時最喜歡的就是緹姨,總愛去緹姨家玩,即便老太太不吩咐,她也會催促兩個哥哥竭盡全力尋找。
這時外面有小丫鬟問何時傳飯,謝瑾想著老太太不宜過度憂思,便命馬上傳飯。
謝瑾又打發了云舒去請李及甚過來一起用飯,片刻后,云舒來回:“李公子說他昏睡半日儀容欠佳,不宜面見貴人,明日下學后一定前來賠禮道歉。”
老太太便說:“那孩子想必是個面淺的,讓他來和我們一道用飯,他反不自在,況且這大冷寒天的,他又受了傷,還是靜養為上,不宜多挪動。”
謝瑾吩咐:“讓廚房多做些清淡進補的飯菜送到寶輝院,將老太太日常喝的人參養血湯,減輕些劑量早晚服侍李公子喝一盅,只他小孩子家的也莫要補過了,見他臉上血色好些,早上的就可免了。”
云舒自然一一應下,謝寧曜夸贊道:“姑媽,還是你想得周到!”
謝瑾笑著說:“你也是小孩子家的,懂什麼待客之道,成日里就知道玩。”
她又囑咐道:“李公子如今住在那里就同曜兒一樣是你們的主子,誰敢怠慢了他,你即刻來回我!”
云舒連連應是。
謝寧曜與祖母、姑媽用飯畢,便回了自己的寶輝院。
李及甚也方用完飯,正站在屋檐下望著院子南面一叢紅梅出神。
大雪已停,院里早堆起極厚的雪,唯有幾處碎石甬道被清掃了出來,余者皆留著觀賞,瓊玉滿地,越發稱得那叢梅嬌艷欲滴。
謝寧曜是從院子一側游廊回來的,他倚在雕花門框上望著身披大紅羽緞鶴氅的李及甚,在雪后傍晚清冷余暉的照耀下真如謫仙下凡。
他想著:趕明兒讓表哥教我作畫,若是能在阿甚大美人身上作畫豈不有趣的很!
謝寧曜跑過去笑問:“看什麼呢?”
李及甚誦道:“煙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醉眼開,睡眼開,疏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
謝寧曜當然明白李及甚用這首詞點他呢,他只裝不懂,含含糊糊的說:“你怎知我喝醉了?誒,這地轉好快,頭暈,快扶扶我……”
第7章
說著他便往前栽去,李及甚趕忙丟了捧著的手爐,一把扶住了謝寧曜。
謝寧曜噗嗤笑了出來說:“我裝的,你真好騙。”
李及甚也不生氣,只盯著臺階下摔的七零八落的手爐,嘆道:“可惜了這樣的好東西。”
謝寧曜笑著說:“那不值什麼,為博阿甚一樂,摔多少個也無妨。”
李及甚面色一沉,嚴肅道:“小公爺,您在家這般便罷,去學里萬不可再如此。”
他倆閑話間,銜蟬已遞上一個更為精致的黑漆描金山水樓閣手爐,李及甚接過捧在懷里。
謝寧曜保證道:“這不是在家為我們好玩嗎,去學里絕不這樣,我定不誤你好聲譽。”
李及甚也就不再追究,只是沉默不語。
謝寧曜又說:“別叫我小公爺,叫我阿曜,或是謝寧曜、謝扶光,怎麼樣都好,就是不能再叫小公爺,聽著好生疏遠。”
李及甚沉吟道:“原來你表字扶光。”
謝寧曜笑著說:“大哥為我取的,大哥說曜為日,扶光乃日光,阿甚,你可有表字?”
世人大多十六歲及冠才由父親賜字,謝氏為督促子弟成人上進,十二歲便分院自居并賜字,原本應由謝啟為他賜字,去年謝啟還在邊關,自然是大哥代勞。
李及甚遺憾道:“無字,李氏子弟及冠之年方由父兄賜字,我已無父亦無兄,字更不會再有。”
謝寧曜連忙說:“是我唐突,不該問這些。”
他只知李及甚家境貧寒,卻不知其年幼失怙,身世如此坎坷,這愈發讓他想要好好愛護疼惜。
李及甚道:“不知者無罪。”
為了緩和氣氛,謝寧曜又說:“阿甚,你喜歡紅梅,趕明兒我便讓工匠將這院里植滿紅梅如何?”
李及甚方說出“小公”二字便反應了過來,連忙改口:“扶光、阿曜,院里紅梅獨枝為佳,成片梅林宜栽山坡。”
謝寧曜打躬作揖道:“謫仙便原宥我這個俗人罷,想來你們生而聰慧非常,我等蠢笨之人實乃望塵莫及,種梅也只貪多,全不知雅趣為何物。”
李及甚向來喜怒不形于色,亦被他陰陽怪氣的語調弄的忍俊不禁。
謝寧曜望著李及甚嘴角那抹似有似無的笑意,竟看得有些呆住了,原來這高冷絕世佳人笑起來更是醉人心脾!
李及甚微微蹙眉,問道:“可是我嘴角還紅著?”晚間他看過已然恢復完好,他也知道對方看什麼,只是不便點破罷了。
謝寧曜連忙解釋:“沒有,好的不能再好,我看你身后的落日余暉呢,真漂亮。”
……
兩人檐下賞雪觀梅看滿天紅霞,說一些不著邊際的閑話,掌燈時分,方回屋內,洗漱妥帖后便到了安寢的時辰。
屋內地龍燒的很足,謝寧曜敞著床圍,在壁燈柔和光亮的映照下,他能清楚看到睡在一旁暖塌上的李及甚。
他也不知是白日睡過覺的緣故,還是有美人同室而眠太高興的緣故,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輕喚道:“阿甚,你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