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曜枕在姑媽的膝上一邊吃果子蜜餞,一邊聽謝啟講關外的大漠風光。
老太太斜倚在青緞牡丹鳳凰靠背上,時不時用手摩挲著孫兒的肚子,勸道:“那果子別吃太多,謹防積食。”
謝寧曜應著是,嘴里仍舊沒個消停,到底是謝瑾喚人來將吃食一并拿走了才罷。
眼見著夜已深,謝寧曜卻還沒聽夠大漠故事,謝啟只催他去睡,他耍了脾氣,姑媽便硬拉著他回房,盯著他入睡。
謝寧曜哪里就能這麼快睡著,不過是裝睡哄著姑媽趕緊回去歇息,姑媽管著偌大的家業,每日起的比他這個上學的還早。
他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外間響起沉悶的腳步聲,他一聽便知是謝啟來了。
他趕忙裝睡,只瞇眼偷看,見謝啟坐在了床沿上,用手輕撫著他的頭臉。
這雙手粗糙的很,滿手的繭子硬皮,異常溫柔的撫摸還是弄的他臉疼,但他心里是高興的,甚至激動的揪緊了身下的褥子,就怕噗嗤笑出來穿幫。
幽暗的燈光下,謝啟越發顯得似天神下凡,這讓他打心底里生出孺慕之情。
謝啟身材高大挺拔,卻沒有武將的兇相,只多了讓人望而生畏的凌然之氣,與謝啟交過手的那些周邊部族均稱贊他是“大乾蘭陵王”,可見其何等戰功赫赫、豐神俊逸!
沒一會兒謝啟便走了,他隱約聽到謝啟吩咐外間守夜的鶯時:“明兒你去回老太太、姑奶奶,就說我晚間來看過曜兒了。”
謝寧曜頓時便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巴了。
他心想:原來還是祖母和姑媽讓你來的!你擱我這兒刷任務呢?!你不想來便不來,誰稀罕你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外面響起簌簌的落雪聲,飛瓊輕聲說著:“好大的雪,得讓當值的媽媽將小爺屋里的地龍燒得再熱些。”
鶯時打著哈欠小聲回:“今兒夜里驟冷,我早讓外面的小丫頭去傳話了,這會子想是暖和得很呢。”
飛瓊走到主子的里屋,果然已是溫暖如春,她才放心的到隔間睡下。
謝寧曜聽著簌簌的落雪聲不知不覺入了睡。
次日天還未亮,鶯時便輕喚著:“小爺,該起了,雪天路滑,少不得要早些出門。”
謝寧曜迷迷糊糊聽到外面下雪的聲音似比昨晚還大,他嘟嚷道:“著人去幫我告假,就說我病了。”
云舒走了進來說:“我的小爺,快些起吧,老爺才囑咐過,你再扯謊不去學里,真要動家法的。”
謝寧曜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頓時沒了瞌睡,又猛然想起李及甚今天要去學里,且有這樣大好的雪景,實不該辜負。
云舒又道:“姑奶奶一大早就取走了大少爺的那件舊衣……”
謝寧曜原本就沒想再穿那件,主要是他想通了,李及甚不可能因他穿舊衣就高看一眼,也許還會認為他虛偽至極,倒不如做自己的好。
他急著去學里,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用早飯,鶯時千方百計才讓他多吃了半碗燕窩粥暖腹。
謝寧曜出門便看見到處都堆起了極厚的雪,那雪花兒還在大片大片的落,好一個冰雪琉璃世界。
他不走回廊,徑直從雪地里往外跑,掃雪的媽媽們忙說:“小祖宗,您走掃出的道,仔細浸濕了鞋襪。
”
謝寧曜邊跑邊笑道:“不妨事。”
角門外小廝們早備好了馬車,風住傻愣愣的望著自家主子,感慨:“小爺,我就說,怨不得人都溺愛你,您就像、就像那畫里才有的雪中仙!”
謝寧曜今兒穿了御賜的貂鼠里子白蟒袍,腰束玉帶,又披著大紅羽毛鍛帶帽斗篷,腳蹬鹿皮靴,與這雪景十分般配,頗有了幾分仙氣。
他笑道:“就數你嘴甜,還不扶我上車。”
謝寧曜是最不安分的,有雪可玩,他便不顧風住的勸說,趴在車窗上用手接雪,四處看雪,看這繁華的神京長街上一大早便車來人往,好不熱鬧。
不一會兒,馬車便已快到國子監所在的集賢街,路過一個十分偏僻的小巷口時,他看見巷子盡頭有人打群架。
他忙命停車,仔細一看,那群人竟是國子監里與他最不對付的“清貴之流”。
謝寧曜一躍跳下車,邊往巷子里跑邊嘲笑:“喲,你們不是從來不會打架嗎,你們不是說自己謙謙君子卑以自牧嗎,今兒可算是被我逮住了吧……”
這群自詡清貴的王孫公子,大多是沒落的皇室后裔,在他們眼里,謝家也不過就是皇家豢養的鷹爪、走狗罷了。
他們中為首的說:“謝寧曜,你最好別多管閑事。”
謝寧曜見一穿著陳舊裘衣的少年被打倒在雪地里,少年眉目如畫,眼里似有萬千星辰又似窅不可測的深淵,其形若蘭竹松風,其神若寒江璧月!
這人渾身是傷,嘴角流血,卻絲毫不減其風華灼灼,越發顯出他的凌厲鋒芒、卓爾不群。
謝寧曜:這就是傳說中的“戰損美人”、“破碎美感”嗎!
第4章
謝寧曜即刻便猜著,這人必定是那位傳說中的新同窗“江南子都”李及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