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恭房就在繩愆廳后面,通常廳門不會關的十分嚴實,總能透過縫隙看到些里面的光景。
眾學子集合的這片大露臺兩邊均設有“日晷”,看著時辰點卯,分毫不差。
不多一會兒,點卯完畢,眾學子紛紛往各自學堂走去。
謝寧曜四處張望,仍舊沒看到李及甚,今日就一人犯錯受罰,那屋子里笞打和忍痛的悶哼聲也就顯得格外單薄,李及甚斷然不會是受罰去了。
方覺明嗤笑道:“立鶴,你猜這呆頭小公爺找誰呢?”
蕭立鶴乃淮陰侯之子,是謝寧曜另一個損友,他們三人在學里總是形影不離、沆瀣一氣。
“我們謝小公爺最愛美人,找的必定是那位新同窗。”蕭立鶴笑道。
謝寧曜不與他們計較,只是問:“他告假了?”
蕭立鶴和方覺明一邊拉著謝寧曜往學堂走,一邊感慨:
“他三天兩頭就不來學里,這原也怪不著他,眾人都愛慕他絕佳的樣貌才情,更有那些王孫公子總是下學后去找他,要與他結交朋友。
李及甚偏是個清高孤傲、不懼權勢的,每每與這些人大打出手,他又連個仆從都沒有,還不是次次只有被打的份兒,若傷在明處有礙觀瞻,就只能告假……”
三人閑聊著不知不覺就進了崇志堂,他們座次緊鄰,鐘鳴前還說著這位新同窗。
國子監有兩個鐘鼓亭,鐘鳴上課,鼓響放學。
學正開始授課,三人不敢再交頭接耳,只得安靜聽講。
每日上午課業均是“四書五經”之類的文化課,謝寧曜從來不耐煩聽,只應付了事。
好容易挨到課間休息,謝寧曜便帶著一幫紈绔在學里四處閑逛。
他就想找出到底是哪些人敢說他的閑話,全都抓到偏僻處打一頓完事兒。
國子監誰不怕這位專好逞兇斗惡的謝小公爺,如今自然不敢再說三道四,硬是沒讓他抓住把柄。
謝寧曜終日無趣,他什麼都玩膩了,就盼著李及甚來學里好樂一樂,偏偏等不到。
第五日,他打聽得知李及甚明天定來上學,便高興的忘乎所以,放學回家后立即將他大哥的陳年舊衣全翻出來試穿。
他想著自己名聲太壞,李及甚尚且不屑與那些清貴的王孫公子結交,又怎肯與他廝混,少不得要找樸素點的衣裳明日穿,便好接近對方一些。
最終他選定了一件深青色直裰,穿上后就像裴知遇一樣顯得貧寒又孤高。
云舒看著自家小爺,掩嘴嗤笑道:“也虧你找得出來,這好似大少爺上學時穿過的。”
謝寧曜神氣道:“哥的衣服果然不錯,我穿了像明日就能蟾宮折桂。”
云舒夸贊:“大少爺十七歲便高中狀元,我雖沒讀過書,卻也知道這是自古以來都沒有的事,如此謫仙人物穿過的,必然不凡。”
此時一個小丫鬟來回:“老太太那邊傳晚飯了,老爺也在那邊用飯。”
老太太便是謝寧曜的祖母,老爺自然是謝寧曜的爹謝啟。老太太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小孫兒,每日都和謝寧曜一起吃晚飯,但甚少讓謝啟一同用飯。
云舒催促道:“快換了衣服過去罷,惹了老爺生氣,不是頑的。”
謝寧曜根本不怕他爹,衣服都不換就往祖母的“錦祥院”跑去。
云舒急道:“小祖宗,你換了再去,老太太見你穿成這樣,又是我的罪過。
”
謝寧曜只說:“橫豎不讓你擔責就完了。”
錦祥院就在謝寧曜的寶輝院旁邊,兩院有長廊相連,他一氣就跑到了那邊的暖閣里,站定便向祖母與父親問安。
老太太看著孫兒,嗔怪道:“你越發作出花兒來了,這不是你大哥積年的舊衣嗎,你翻出來穿做甚?”
謝啟臉色鐵青,揚起蒲扇般的巴掌就要抽到謝寧曜臉上,終究還是忍住了,只是怒喝:“跪下!”
老太太一把將孫兒拉到懷里,急道:“曜兒還小,是我不讓他守你的那些規矩。”
謝寧曜有點懵,根本不知道他爹為啥突然暴怒,更不知道什麼規矩不能穿舊衣。
說實在的,他和他爹不怎麼熟,謝啟是半年前才調回京任職的,以往都在駐守邊塞,一年也就回來一兩次而已。
謝啟不敢違逆母親,只能說:“您老也別太慣他。”
老太太用手滿身滿臉摩挲著懷里的孫兒,氣道:“你是當老子的,以往從不曾教導過他便罷,才回來幾天就要打要罰,憑你說破天,我就不許……”
謝寧曜看著一旁站立聽訓的謝啟,著實覺得他爹有點可憐,謝啟文武雙全,真可謂“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卻因小小教子問題被訓斥。
他連忙跪到謝啟身邊說:“祖母、父親,都是我的錯。”
老太太用拐杖敲著地面,氣道:“你還不讓他起來!”
謝啟看都沒看地上的兒子一眼,只是說:“起來罷。”
這瞬間就讓謝寧曜氣的不行,他主動幫忙解圍,沒想到謝啟完全不領情。
雖然他明白,謝啟管教子弟異常嚴苛,他如此紈绔不肖,半年來都沒挨過謝啟的教訓,就算是極為疼愛,但他們父子間的疏遠也是實打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