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留在老師身邊,站在離對方最近的位置,想要和對方肩并肩,想要同行。那麼,所謂的世俗權力與榮耀,只不過是會浪費他時間、把他從老師身邊拉走的阻礙罷了。
當克里斯托弗問起時,希爾諾坦然托出了以上全部的理由。對方在試探他,他也在試探對方。
尤珈老師說已經與校長先生聯系好,不需要他額外操心。希爾諾隱隱感到有些不對,老師的態度轉變得太快,仿佛早已與校長先生做好了約定。
是什麼讓尤珈老師改變了想法?轉變的理由是關于老師還是關于自己?這會對老師產生危險嗎?
希爾諾一顆心起伏不定,他像是第一天上學的孩子,舍不得離開家,只想快些回到那份溫暖的懷抱中。
克里斯托弗把這些微小的神態看在眼里,他靜靜注視著眼前的孩子——與兩百以上的年齡相比,二十多歲確實形同幼崽。
他緩緩開口,不再阻止這份堅韌的情感,而是換了另一份說法。
這番話是如此貼合希爾諾的想法,令他內心里都想要點頭。
“只有你變得更強,才能保護好你在意的人。想要成為強者,你需要有好勝心,你需要做永遠的第一,爬上最高點。”
對,沒錯。自己正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的,不變得強大起來,自己會失去尤珈老師。老師會受傷,會難過。尤珈老師只有他了,只有他才能保護好老師。
希爾諾眼前浮現出一片血色,那是尤珈死亡的樣子。這片血色又很快消散開來,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
冰涼的灰色中,沒有尤珈。是他還不夠強,所以才留不住那個人。
他想起了十年前與尤珈分別,想起了每年冬季堆的尤珈雪人,想起了每年春天到來之際,那雪人便毫不留情地自發銷毀,隨著陽光逐漸明媚而死亡。
他的雪人耐不住溫暖,永遠看不見美麗的春光。希爾諾會伏在窗邊一點點看他的大哥哥死亡。
而后消失的是撫育他的兩位老人。他們融化于大地,又在幾年后奔赴上真正的死亡,果斷地離開他。
尤珈也會離開他,會把他獨自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
希爾諾感到害怕,為這份孤獨,為這個沒有尤珈的世界。尤珈死前是不是很痛苦……為什麼會死,為什麼會離開……是不是不喜歡自己了……
“希爾諾,你今天很累嗎?可以早點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來做。”
關切的聲音傳入耳中,希爾諾從思緒中驚醒,面前是尤珈老師,幾乎將臉湊到他跟前的尤珈老師。
他眨了眨眼睛,四周是熟悉的房屋內,自己坐在餐桌前,正享用著尤珈老師所做的晚餐。
啊,他今天下午便已經從校長先生那里回來了,回來之后……回來之后似乎一直心不在焉,腦海里仍舊回想著白天發生的事情。
他很長一段時間沒陷入過這種莫名的低沉情緒了,上一次似乎還是被梅納德老師拉走的那次,也是校長先生找他說了許多話。
嗯……
校長先生說往后每周會抽出一天時間,讓他承擔助理的工作。希爾諾明白這是一種最有效的實踐學習,他應下了。
當然,尤珈老師的事情也很重要。他需要提前規劃好兩邊的行程,務必不讓老師的工作受到拖累,也不浪費校長先生的一片好意。
希爾諾分得很清,無論校長先生真實想法如何,對方愿意培養他、指點他,這已經是一份恩情。
——有恩記恩,有仇記仇,這是做人的最基本原則。
“我沒事,只是在消化校長先生今天講的東西。”希爾諾搖搖頭,他又適時露出一抹困惑說,“我原本以為您和校長先生之間的關系并不好,現在看來不是這樣。”
尤珈老師怔怔地盯著他,眼神逐步發生了變化,嘴邊慢吞吞吐出個反問:“……消化他講的東西?”
希爾諾點頭,一點點講述今天的所學,其中大部分是各項事務的說明,方便他往后跟著做事。
他如此自然說著,沒留心旁邊座位的尤珈已站起身,走至他的側邊,彎腰俯下一片陰影。
等察覺時,尤珈老師正用雙手捧起他的臉,鼻尖幾乎要點上他的鼻尖,聲音極輕:“希爾諾,他是不是說了讓你不舒服的話?”
老師這個反應……
希爾諾保持著被捧起臉頰的姿勢,直勾勾望著相隔不足一掌的雙眼,繼續用著那副困惑的語氣:“什麼是不舒服?”
“比如,他是不是在給你灌輸些負面的思想。他告訴你,你必須要變得更強,必須成為第一,必須站得比誰都要高……希爾諾,不要相信這些。我希望你是真心想要前進,快樂地前進,而不是被他這種人引誘著前進,痛苦地前進。
“克里斯托弗的唯一作用就是成為你的踏腳石。
他有任何出格的動作,你都要告訴我。不要害怕,我會解決掉他。他的精神攻擊傷害不了你的,你身上有精神防護,我請人給你做了最安全的防護,你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