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這麼大,希爾諾還從沒有編過辮子。這頭順滑的長發始終保持著原生態的模樣,希爾諾不覺得他需要花費時間編織。
曾聽麗茲說過,頭發是一個人身上的銘牌,雕刻著個人的底色。
比如她會根據當天的心情變換發型,每天都得到不一樣的自己。
再比如在有些地方,給伴侶編辮子代表著“一路相伴到白頭”。
“可我本來就是白頭發。”當時希爾諾誠懇地說。
“哎呀!這麼浪漫的東西,希爾諾你不要打岔!”麗茲咳嗽了兩聲,繼續講起南希小姐的游記。
希爾諾本來對這說法沒多大想法,這會兒被圍在孩子們間偶然記起,突然就領悟了其中的“浪漫”。
也許他這麼多年來一直垂著長發,不做過多打理,就是為了等待某個人親自上手呢?
可惜某個人今天公務在身,沒工夫陪他這個“小朋友”。
希爾諾撇撇嘴,繼續領著小朋友們玩,間或避開幾只伸向他頭發的魔爪。
與一群沒他腰高的小朋友瘋瘋鬧鬧,一下午的時間很快過去。
等到每個小朋友牽上了他們自己的父母,與他揮揮手告別,希爾諾才意識到黃昏的清冷,以及腳下影子的孤零。
圍觀贊頌生命的感恩儀式……旁觀慶賀自然的隊伍圍著森林播撒清水……從不同的人手中接過代表祝福的羽毛飾品,希爾諾連忙從身上取下些小禮物回贈。
半個月以來,但凡經過城鎮,尤珈老師總愛順手買些當地的小特產給他,要麼是特色小吃,要麼是做工獨特的項鏈、手鏈。
希爾諾有時懷疑,尤珈老師很喜歡那些亮閃閃的寶石,但又不好意思戴,不然怎麼總喜歡在他身上試。
他也會買些飾品回贈,尤珈老師會一邊說著“不用”一邊收下,但平常卻也沒見過老師佩戴——除非他買的是一對。
希爾諾舍不得把尤珈老師送他的拿出去,就只將他自己買的回贈給這些友善的人們。
直至篝火點起,明月高升,這份淡淡的孤寂圍繞得更加濃郁。
中央最大的篝火旁,人們穿著鮮艷的衣裳,跳著無聲的祈福舞蹈,繞著篝火一圈又一圈。
散落在廣場的,是零零星星的小篝火。家人們圍坐在同一個篝火前,細細講述著親密的話語。一團又一團的火花,代表著一個又一個小家。
希爾諾獨自守著一團篝火,這是他自己搭好的,卻得不到慣常的認可。某個人還在和更重要的人呆在一起,處理著更重要的事情。
算了,至少有小黑陪他。希爾諾和小黑玩了會兒球,眼見著小黑貓困了乏了,只得放對方縮在兜里睡覺。
他坐在火前抱膝,聽著不同篝火傳來的故事,那是大人們給孩子講述的睡前故事,關于花月節的傳說故事。扎著辮子的孩子們聽得目不轉睛。
曾何幾時,尤珈老師也會給小小的他讀睡前故事。現在,他長大了,不想要睡前故事了。他想要老師親手編的頭發,就在今天。
可惜,某個人還沒回來,看樣子今晚是做不完工作了。
守著小小的篝火,希爾諾有些猶豫,思考著要不要給他自己編個小辮子。
今天是花月節,也是他的生日。雖然尤珈老師不在,但他可以自己給自己送祝福。
……不要。
第一次給這頭白發編辮子的權利,希爾諾還是想留給尤珈老師。
等老師回來,他一定要纏著老師給他編辮子,編很多很多的辮子,編得老師手酸,乞求他的原諒。
當然,尤珈老師沒做錯任何事情。
哼。
微晃的火光,濺射出的火花……朦朧的視線伴隨著搖曳的月光,睡入困倦。
希爾諾是被輕輕搖醒的,察覺到自己躺在某個熟悉的懷中后,又放下心來繼續打著哈欠,嘟噥著問起接下來行程的安排。
雖然在內心里排演過很多次,想著要如何纏著老師,要如何表達他的不滿,但等真正見到人了,希爾諾仍然先問起了正事。
這麼晚了,也不知道尤珈老師吃過飯沒有……好不容易被他調好的作息,是不是又沒了……唔,得讓尤珈老師今晚睡在這里,不能再趕夜路了,這對身體不好……
希爾諾迷迷糊糊窩在尤珈的懷里想著,直到耳朵里傳來陌生的一句話,那是他第一次聽到尤珈老師說出這句話。
——生日快樂。
希爾諾驟然清醒,猛地回頭。
入眼是一條白色的辮子,辮子被捏在老師的手中,另一端延伸到他自己。
“……老師,您這麼晚了給我編辮子做什麼?”希爾諾覺得口干,動了下喉結。
“不喜歡?那我給你拆掉……”
“喜歡!喜歡!不許拆!”
希爾諾連忙從對方手中奪過辮子,捧在手心里護著,一雙眼睛警惕地回盯著,仿佛真擔心來之不易的辮子被拆光光。
尤珈禁不住勾起嘴角,揉了揉希爾諾的腦袋。
“今天是你的生日,剛好也是他們這里的花月節。這一天里長輩會給家中的晚輩編辮子,代表著節日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