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老師很熟悉這里。

　　果然，下一刻，尤珈老師就冷淡回答：“我比你熟悉這里。”

　　“您說的是，但您這不是新帶來您的徒弟嗎？”

　　希爾諾旁觀著這一來一回，發現兩人之間不是很熟。

　　這位中年人對尤珈老師很是敬畏，但不是純粹的那種敬畏，帶著點討好，帶著點刻意的示好。給人的感覺有點浮夸。

　　而尤珈老師，也一點都不想繼續聊下去。倒不是厭煩，而是覺得無趣。

　　如果是平常的尤珈老師，這會兒該直接甩袖走人了。但現在，老師卻仍舊勉強耐著性子。

　　又說了幾番話，老師便帶著自己打算出房間。

　　后頭的聲音跟了上來：“哎，我上次和您說的那批器材……”

　　“給我看看，我確認沒問題后，會轉款給你。”

　　“哎，好！就在圖書室的最里面！”

　　等走遠了，希爾諾才小聲附在老師身邊問：“您很討厭他嗎？他看起來有點不真誠？”

　　“還行。他是有點讓人不舒服，不過也是為了給孤兒院拉資金。這麼多年，他大概習慣了這麼對人。”尤珈老師不咸不淡地說。

　　希爾諾有些意外。

　　“您剛才的反應，讓我以為你們關系不好。”

　　“剛才？”尤珈老師回憶了下，反而將詢問的目光探向這邊，“你不喜歡被人點評身形，不是嗎？”

　　“啊。”

　　希爾諾說不出話了。有點想牽上老師的手，不過這是在外面。

　　等進了圖書室，希爾諾意外地發現里面很大。隨意掃一眼，書架上各類書籍很齊全。桌子和地毯上，有小朋友在看書。

　　希爾諾抬起頭，正想和老師說話，就見到對方眼中的柔和。

　　柔和。

　　希爾諾低下頭，順著老師的視線，看見了那幾個小朋友。

　　兩人輕聲走到圖書室的最內房間，關上門。趁尤珈老師拆箱子時，希爾諾好奇地問起來。

　　“老師，您很喜歡小孩子嗎？”

　　“不喜歡，他們太吵了，也無法溝通。”

　　騙人。

　　老師的眼睛不是這麼說的。

　　老師明明溫柔又善良，嘴上卻不肯承認。

　　希爾諾勾起嘴角。

　　小時候的自己被老師從怪物口中救下。

　　小黑也是被老師從他人手中解救出來。

　　學校里的同學們也是……尤珈老師教了很多屆的學生。

　　尤珈老師，其實很喜歡保護弱小的孩子。

　　弱小的孩子。

　　他嘴角的笑忽的有些僵硬。

　　眼神迷茫起來。

　　——對于尤珈老師而言，自己和這些孩子有什麼不同？

　　想起了中年人的那句話：長得挺顯小。

　　尤珈老師對自己的偏愛，也是出于保護欲嗎？

　　希爾諾猛地看向雜物間佇立的鏡子。

　　里面的人，一頭白發，一雙藍眼睛，身形顯得確實嬌小。

　　看起來很脆弱。

　　作者有話要說：

第91章 錯位

　　希爾諾蹲在尤珈旁邊, 齊腰的長發落下，有幾縷擦到了沾灰的箱子。

　　他沒注意，但另一人注意到了。

　　在希爾諾靠近的第一時間, 尤珈便收起檢查的專注，分了些許心思給予身旁的徒弟。

　　純白的長發貼到沒多干凈的紙箱上，這絕對不是讓人心安的畫面。

　　尤珈熟練取出隨身的手帕, 將那縷發梢挑起來, 攤開在掌心間，由上至下細細擦干凈。

　　希爾諾垂下視線，靜靜看著這一切, 心里頭萌發出一股沖動。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觸碰上他老師的手，從指尖開始貼合，一點點緊密相貼，直至掌心完全黏合到了一起。

　　尤珈有些意外，但也沒出聲詢問, 只放了這只手給希爾諾貼貼，另一只手攏起方才擦干的頭發，夾到希爾諾耳后。

　　“蹲下的時候, 要注意將側邊的頭發向后捋。否則容易沾到臟東西。”尤珈叮囑道。

　　多麼親密的動作, 多麼貼心的教導……就像父母照顧孩子一樣。

　　希爾諾小聲回答了句“好”, 比平日里消沉一點的目光，仍舊搭在兩人的掌心間。

　　希爾諾自己的手指不算短，纖細勻稱, 指甲圓潤, 泛著健康自然的粉紅, 任誰看都會覺得這是根相當精致的手。

　　但這精致的手掌抵上對面那只手時, 便過于“孩子氣”了。

　　相貼的另一只手顯然更長，更有力量。指骨分明，刀削般冷硬，蒼白卻并不顯病弱。

　　希爾諾向來喜歡老師那雙好看又靈巧的手。這雙手會握著法杖釋放出精妙的魔法，會捧起書講解理論的知識，也會嫻熟地做飯折衣。

　　與之相比，自己小小的手像是沒有骨頭，軟趴趴陷在對方的掌心里，沒有力量。

　　希爾諾將手掌向下挪移了些，讓兩人的掌根湊至同一線上，于是上方的差距便分明許多。

　　自己的指尖堪堪能觸碰到，對方指頭的上方第一道環線。

　　那道環線是時間烙下的腳印，是出生時便定下的差距，是難以逾越的十年鴻溝。

　　希爾諾望著老師比自己稍長的指頭，心里有些委屈。

　　這原本不是什麼不可逾越的鴻溝。老師的模樣與十年前沒有太大差別，老師的身形與先前相比稍有變化，但也只有一點點。

　　老師已經停下來等他了。

　　是他自己幾年來任性的生活作息，擾亂了身體的正常發育。即將要二十三歲的自己，竟然與十八歲的自己別無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