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人，能夠聽他說這些事。

　　“你知道我的左眼不太對勁吧？”

　　“嗯，感覺有一種特殊的美感。”希爾諾點點頭。

　　尤珈笑了笑：“你真的很會夸人。它代表著一項事故，是我導致的事故。”

　　“就是那項事故，讓老師您變成昨天晚上那個樣子嗎？”希爾諾關切地問。

　　“嗯。那場事故里，我的身體發生了異變，變成了這種樣子。我體內存在著冥界的氣息，這份氣息需要我耗費所有的精力來壓制。但有的時候，經受一些刺激，我就沒法兒壓制了。

　　“以前，我會昏過去。但昨天，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開始‘夢游’，暫且這麼稱呼吧。我完全不記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了，這很危險，非常危險。你能明白嗎？”

　　希爾諾點點頭，認真地說：“所以，老師您需要有一個人在身邊，在您夢游的時候看好您，防止您遭遇危險。”

　　“……你呀。”尤珈將背放松，靠在沙發，單手捂住眼睛，低聲笑著。

　　他笑得揚起了頭，笑得胸腔都在顫抖。

　　希爾諾不明白老師為什麼笑，但對方笑得很開心，很暢快。

　　希爾諾情不自禁也淺笑起來。

　　“所以，老師，我可以呆在您身邊，成為那個看好您的人嗎？唔，我不是指戀人那種關系，暫時不是。

　　“但我可以成為您的學徒，在這種時候照顧您。您看，昨天我就將您照顧得很好，我有了經驗。除了我之外，沒人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希爾諾仔細數著自己的優勢，越說眼睛越亮。

　　老師需要他，他能幫上老師的忙。

　　尤珈側頭看著他的學生，眼中是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柔和。

　　他發現自己真的很幸運。

　　他遇到了希爾諾，而希爾諾一心想呆在他身邊。

　　真幸運，幸運過頭了。

　　“你真的很想跟著我嗎？”他問。

　　“當然！我一直很期待！”希爾諾小雞啄米般點頭。

　　尤珈老師沒有立即接話，只是繼續看著自己。

　　用一種很深沉的目光看著自己。

　　一只手觸碰上自己的臉頰。

　　“誰做的？”

　　老師的動作很輕，聲音也很輕。

　　希爾諾只感覺到輕微的刺癢。

　　他很快意識到，那塊位置是和利奧打架時受的傷。

　　“是我的那位前室友。他侮辱您，說了很難聽的話。但是我將他打得更狠，這個傷是不小心留下的。”

　　“就是他，說你勾引我？”

　　尤珈老師繼續輕柔地撫著那塊傷口，只在傷口周圍的地方觸碰。

　　但眼神卻逐漸深邃起來。

　　老師竟然猜到了。

　　希爾諾點點頭。

　　“好。”尤珈老師低聲說了句，就和以前一樣。

　　希爾諾還未理解這句簡短話語的含義，老師便沒再這話題上繼續。

　　尤珈老師彎腰從茶幾的下方取出一盒藥，將一抹白泥在指尖暈開。

　　老師將指尖的藥敷上自己的傷口，緩緩揉開。

　　冰涼又溫暖。

　　“希爾諾，我今天提出讓你跟著其他導師，不是不要你。我很想要你成為我的徒弟，但我忽然發現，我會傷害到你。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為什麼會那樣，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我希望你能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我想親自將你培養成更好的人。

　　“但是，如果在那之前……如果我將你親手殺了怎麼辦？如果我讓你受傷了怎麼辦？

　　“希爾諾，我會心疼你的，我也會恨我自己。

”

　　尤珈老師手上的動作很輕柔，眼中的情緒很輕柔，就連說出口的話，都輕柔得令希爾諾心顫。

　　這是他第一次，或許是第一次，聽到老師說出真心話。

　　他緩緩搖頭，語氣堅定。

　　“不會的，老師，您哪怕是失去理智后，也對我很好。”

　　希爾諾開始講述森林里的事情。

　　一字一句，不留絲毫細節。

　　在聽希爾諾講到，自己是如何將對方禁錮住，又是如何咬著對方的鎖骨，舔著對方的肌膚時，尤珈手上的動作微妙地一頓。

　　而他的學生無知無覺，繼續贊頌著他的“溫柔”。

　　“您看，老師，您真的很溫柔。從來不會傷害到我，總是照顧我的感受。”

　　尤珈看著希爾諾單純的目光，嘆了口氣。

　　他順著上藥的動作，輕輕捏了捏對方的臉頰。

　　在對方困惑的目光中，冷不丁說出了那句話。

　　“我如果將你上了怎麼辦？”

　　如他所料，他的學生整個人定住了。

　　開始臉紅，開始羞澀。

　　開始震驚，開始慌亂。

　　“我……我，您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

　　尤珈笑了笑，湊到對方的眼前。

　　很近。

　　這回，他沒有掩飾自己眼中的欲望。

　　“那如果我說，我在你面前，是這樣的呢？”

　　尤珈想，他確實不該給希爾諾太多的希望。

　　但更重要的是，他應當讓希爾諾知曉，跟在自己身邊的全部危險性。

　　他不想因為自己的欺瞞，而讓希爾諾受到危險。

　　“下一次失去理智時，我說不準真的會上你。

　　“我很害怕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很擔心你，希爾諾。”

　　作者有話要說：

第77章 進退

　　尤珈老師那雙異色的眼睛, 總會令希爾諾聯想到交界線。

　　那是海與天空的交界，生與死的交界。

　　是陰沉的灰白高空上，從云層迸發出厚重的光亮, 自上而下俯瞰著深邃的無垠之海。

　　是無生命的灰蒙蒙一片中，孤寂眺望著湛藍的海水，守望著生命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