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諾牽著老師的手,看著眼前茫茫干凈的世界,聽著若有若無的細碎音樂, 恍然有一種鬧中取靜的味道。
“老師今天找了舞伴嗎?”希爾諾問。
“沒有。”
“老師不想跳舞?”希爾諾又問。
“我每年都沒有跳。”
“老師也不會跳舞?”希爾諾尾音上揚。
尤珈瞥了他一眼, 品出對方那股發現小秘密的興奮,被勾起了些壞心思。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教授我舞蹈的私人教師說, 我完全可以出去自己教學生了。哎呀, 怎麼回事呢,有人不會跳舞嗎?”
經過一年的相處,面對希爾諾時,他不會再刻意收斂情緒了,有時也會放開逗一逗對方。
當然, 這都是把控好了程度,確信不會逗得對方難過。
果然,希爾諾并沒有覺得傷心, 反而更加激動了。
“我想看老師跳舞!”
“那你今晚的雪人就沒有了。”
“哎——”希爾諾有些犯難。
一方面, 他想看老師跳舞, 另一方面,他也想和老師一起堆雪人。
尤珈欣賞夠了自己的學生委屈又糾結的樣子,才懶洋洋問:“今晚和你堆雪人, 等下次再有舞會時, 我提前教你跳舞怎麼樣?”
“好!一言為定!”希爾諾歡快點頭, 又想到了什麼, 小心地問,“老師今天是因為要陪我才沒法跳舞的嗎?”
“嗯,所以你要怎麼補償我?”
“我……”希爾諾沒想到老師承認得這麼爽快,他捏著籠罩住整個手指的袖子,苦苦思考。
接著他聽到老師嘆了口氣。
“我說什麼你就都信了?我今天本來就沒有跳舞的打算,除非……”
“除非什麼?”希爾諾有些好奇。
“沒什麼。我不喜歡和別人跳舞的感覺,學跳舞也不過是為了有些必要場合的需要。
你不用覺得我在委屈自己。希爾諾,不要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要有自己的判斷。”
希爾諾點了點頭。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可是接受老師所謂“不要相信老師”的話,不也是“相信老師”的表現嗎?
這是一個偽命題,所以他可以悄悄地假裝沒聽見。希爾諾在心中愉快地做出決定。
看,這就是不接受老師想法的行動,老師會原諒他的。
“老師,我學成之后,可以在正式場合和您一起跳舞嗎?”希爾諾忽然問。
這回,老師沒有立即回答。
希爾諾看出了對方的些微遲疑。
一年以來,他發現尤珈老師經常會在涉及到自己的事情上,產生遲疑。
大多數時候,他可以通過撒嬌來獲得老師的接受。
但有的時候,就連撒嬌都沒法讓老師立刻做下肯定的決定。
希爾諾在感受到老師的遲疑后,便會冷靜地放棄。
他不希望尤珈老師太過為難。
所以,他只會在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情上,拜托對方的同意、接受與肯定,比如今晚的堆雪人。
至于在公開場合里共舞,希爾諾感受到了尤珈老師更深的遲疑,那份搖擺不定的情緒是如此濃稠,令希爾諾立即做出了放棄的決定。
“看,老師!那塊階梯上的雪堆好白,我們可以去那里玩!”他捏緊了老師稍涼的手,揚起燦爛的笑容。
尤珈安靜地看著他,感受著手掌被溫暖所包裹。
“好,走吧。”
希爾諾并不會讓消極的情緒長時間填充胸腔,更何況方才本來就是他在試圖讓老師做為難的選擇。
所以這會兒他很快就忘掉了關于“共舞”的事情,全身心投入到堆雪人的大業中。
希爾諾自認為他的堆雪人技術還是相當不錯的。
小時候每年的冬季,都是他負責家門口的雪人。
他會先將爺爺奶奶堆出來,然后再堆一個小小的自己放在中央。
當然,有件事情,尤珈老師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
那一年的冬天,他在家門口悄咪咪堆了一個“尤珈老師”,放在“自己”的旁邊。
此后的每一年,他都保持如此。
爺爺奶奶只當自己是在懷念玩伴,畢竟這個村子里基本上并沒有他的同齡人。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每年冬季,希爾諾會堆出一個尤珈老師陪著自己,這份陪伴會持續整整一個冬季。
待初春來臨之際,“尤珈老師”會逐漸消融,沉沒于大地,就像是回歸了虛無的懷抱。
希爾諾會安靜地趴在房間的窗沿上,望著“尤珈老師”一點一點離開自己。
每年與雪人形態的尤珈老師相遇,又在短短的幾個月后與之分別。
想起這份本該歡樂的記憶,希爾諾忽然感覺到心中空蕩蕩。
小的時候,他沒想那麼多,現在竟然開始回味出一絲傷感。
稍有些詫異。
希爾諾默默地蹲下來,脫下手套放在衣兜里,赤手從地上捧出一團純白的雪。
他輕輕揉捏著手心間的雪團,感受著冰涼貼近肌膚,滲進骨子里。
“不帶手套嗎?”他聽到尤珈老師問。
希爾諾搖了搖頭:“我喜歡直接接觸雪的感覺,戴著手套總感覺隔了一層。不過老師您放心,我身體很好的,不會凍傷。”
尤珈點了點頭,蹲在一旁,看著希爾諾手上的動作愈發利索,跟著也捧起了一團。
希爾諾專心為眼前的“尤珈老師”塑造著身體,中途隨口說著:“老師,我來堆一個您,然后您來堆一個我,好嗎?”